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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帅的德语老师(京大史上最帅助教竟然是她年少时唯一心动过的学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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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光明亮刺眼,蒸气厚重地盖下来,校道的老树全在热浪里沉默。导师十一小长假飞去泰国旅行,因为对当地食物细菌滋长速度的估算出现了错误,导致自己被过夜水果捞击倒,罹患盲肠炎,成为京大第一个在泰国割盲肠的教授。而白简行因为忙于参加全国建模大赛而错过公投,在一众同门中“脱颖而出”,当选导师本学期全校本科公选课的代课老师。

第五周周二上午准时开课,他按照个人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教室,开启电脑从教务系统上导入学生名单。翻到“建筑学院”一栏时,看见“温觉非”三个字,心头一跳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

教室的座位即将坐满,上课铃声响时他抬眼扫视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她的脸。剑眉微皱,顾不上学生们见到他时讶异的眼神和四面八方对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他抬手松了松领带,道:“看来大家刚放完假回来,都很兴奋……”

有大胆的女学生远远地扯着嗓子搭话:“是因为老师长得帅才兴奋的!”

白简行权当没听见,弯起嘴角低笑一声,继续道:“既然初次见面大家就这么有兴致,那我们点个名吧。”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哀号声,他抬眼看见教室后排有一张熟悉的脸,好像是自小就和温觉非形影不离的一个女孩儿。他这时倒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只是看着她有些错愕的神情,心里便将事情猜到了七八分。

白简行偏头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无意间碰到投影仪的遥控,转过来的仪器将强光打到他脸上,投射到大屏幕上的侧脸剪影精致得仿若雕刻。文档被打开,拉到“法学院”分栏时他终于模糊地认出那个女孩儿的名字,懒着声音试探地念道:“朱颜。”

“到!”果然是她,反应得很是迅速,性子如其模样一般的机灵敏锐,透亮的声音听得众人纷纷侧目。

白简行满意地稍颔首,又念道:“温觉非。”

教室内鸦雀无声,原本想帮温觉非打掩护的朱颜一张脸憋得通红,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连舍生取义的后路都不留给她。白简行低着声音又将温觉非的名字重复了两遍,他开始觉得有些难以抑制的郁闷,谁能想到她竟然第一次课就敢不来?

想起她从前就是一副和人很有距离感的冷淡模样,他心里的情绪便越发复杂。他本就少的笑意逐渐收回,恢复成常见的无表情状态,道:“才点到第二个名字就有人没来?那我运气真是不赖。如果在场有认识温觉非的同学,麻烦转告她,如果下次课我还见不到人,那……”

惩罚的想法千回百转,但一个都没舍得拿出来威胁她。他一双鹰隼似的黑眸望向朱颜,对上朱颜不知所措的眼神,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补充上,说:“我就会很生气。”

向来胆大的朱颜难得露怯,她认得讲台上的白简行—虽然比她们高几届,但读中学时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各种光环加身,性格也酷得不行,一直以高傲冷血的面目示人。那时小到整个一中,大到半个城市,没几个人胆子大到敢惹他的。

但这都只是流传在外的名声,他真实性格究竟如何,连像温觉非那种能被他亲奶奶收入门下当关门弟子的存在都没能知晓,实在神秘得很。

想起温觉非每次听到他名字时的表情,无比强烈的不安感便涌上心头—她有预感,白简行和温觉非之间,即将上演一场无比精彩的大戏。

次日,白简行从研究生楼走出来,很快被蹲在绿化带旁的那一群围观女孩儿的身影唬住。他预感前方可能有“危险”,停下脚步等身后的学长跟上,身侧有伴了才终于安心走进绿化带夹住的校道,往沙盘实验室走去。在等白简行的女孩儿们多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带着一股子年轻女孩儿特有的新鲜感和好奇心,见到本尊就难以自制地犯起花痴,激动道:“右边那个,穿着白衬衣的!”

“就是热搜上那个京大最帅助教?这也太好看了吧?”

“对,曼海姆大学高才生,身高一米八七,腿长一米一二,据说还有六块腹肌……”

暗含着兴奋的谈论声听得学长直皱眉,虽说身侧这个刚入学的学弟平日里怪随和客气的,但从眉梢的那股子凌厉来看便知道他绝非善茬儿,据说还是他的导师特地从德国挖回来的人才,这几个姑娘这种刨祖坟式的议论……果不其然,学长还没想完,身旁的白简行就微微顿住,饶有兴致地转过脸去问报出他身高的那个女孩儿:“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个女孩儿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答道:“是、是网上看到的……”

“严谨来说:我腿长一米一五,腹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的笑意和他身上的西服互衬,形成一种与生俱来的禁欲感,“有八块。”

学长猛地就感受到了升腾而起的一股荷尔蒙气息,暗叫救命,这人真的能无形之中把人撩到腿软!

他连忙在各位姑娘彻底失控之前将白简行拖走,拖进相对安全的实验楼内。

楼内仍然有很多穿着实验服穿行的学生,见到气质出挑的白简行,也压抑不住八卦之心不住地侧目和议论。学长轻叹一声,拍拍白简行的肩膀,说:“人红是非多啊兄弟。”

完全没搞清楚事态的白简行这才问道:“红?我什么时候红的?”

学长讶异于他的不知情,反问道:“那条微博你没看到?你昨天给林教授代课时,学校BBS上就把你的照片刷爆了,晚上有人搬到了微博,现在正挂在热门微博榜榜首呢。”

他昨晚一直忙着处理一个实验项目的相关工作,根本没那闲工夫关注社交软件。电梯还没到,白简行摸出手机点开微博,在热门微博榜首看到那条转发、评论均已过万的微博,上面放的是自己昨天上课时几张高糊的抓拍,配文:“别人家的老师真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点开评论,是清一色的慨叹与赞美:

“京大学生表示,这些照片拍得还不及他本人十分之一的帅。”

“学长本科就读于有‘德国哈佛’之称的曼海姆大学商学院,在这种本科录取率低就到世界之首的学院里,优秀到可以直博。”

“据说这位学长的父亲是知名企业家,他本人属于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财产的类型。”

“请问我现在回去重新高考还来得及吗?”

粗略地浏览了一下,白简行在电梯门打开时关掉了微博。这条搅动全国无数少女春心的微博对他而言,简直无关痛痒—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汹涌而来的赞美除了冲昏人的头脑之外,一无所用。

但如果硬要说,他倒是挺好奇一个人的看法。虽然昨天没有见到面,但关于他的消息也一定会随着这次意外传到她耳中,六年未见,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二次课的早晨,从无数人口中得知自己被“史上最帅助教”点名的温觉非早早起了床,拎着被朝阳晒得晕头转向的朱颜来教室上课。一推开教室后门,夹杂着青春荷尔蒙气息的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她抬眼看到教室里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还有站在讲台前正专心敲着键盘的白简行。

纯白的衬衣配黑领带,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匀称结实的手臂。衣服的下摆扎进腰中,恰到好处地显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整个人看起来清冷禁欲,兼具一股不拘束的沉稳与势在必得。

和六年前有很大不同,他从冷漠的少年长成了内敛成熟的英俊青年,但不变的是人依旧好看得紧,她在心里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想起六年前她拜入淑慎奶奶门下开始学习国画,和他不过是互相在特定节日送过一次礼物的交情,并无过多交集。何况淑慎奶奶学生众多,她算不上最出挑的那一个,对于那时就待人非常冷漠疏离的白简行来说,应该是从来没有被记住过的存在吧。

这么想着,烟波流转的眼睛懒懒地往右侧一看,刚好和一个坐在过道旁的男生对视上,只一眼就让他看红了脸。

明明是高瘦寡淡的身架子,摇曳的马尾偏又显出一股少女的机灵感。大概美人儿都自带这种复杂而迷人的气质。

上课铃响时,教室已然人满为患,前前后后挤满了校内外前来蹭课的人,这在京大可向来都是名教授们才有的待遇。白简行抬手把麦克风的音量调到最大,打开PPT认真地上起课来。中学时代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俊朗少年,没想到现在当起老师了,竟然还能帅出另一种稳重正派的感觉来。该严肃时严肃、该风趣时风趣,自信沉稳的优雅姿态,令人如沐春风。

朱颜打开学校论坛,看到实时热门帖上白简行的照片,连声慨叹道:“啧啧啧,看来当年的校草大人哪怕是成了老师,魅力也依旧不减当年啊。”

温觉非闻言轻笑,不置可否。从前他便是众人视线的焦点,总是被许多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但从不给人接近的机会,妄图靠近他的人几乎全都铩羽而归。尽管如此,女孩们依旧前赴后继,在他身上堆叠起来的关注,将六年前的她远远隔离开。

这次课白简行倒是没有点名,三节课很快就结束了,温觉非和朱颜坐在位置上,想等人群散开再走。朱颜却忽然用手肘捅了捅温觉非,温觉非顺着她看戏一般的眼神望向讲台,看见一个女生正拿着书在问白简行问题,而她身后还有好几个姑娘在等候,当真是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而白简行正拿着笔在纸上解题,努力在她们有些过分的热情下保持着绅士风度,但为首的那个女生显然不想顾及他的感受,伸长脖子想看他写字,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不管白简行换着方法把题目讲多少遍,她都还是瘪着嘴,泫然欲泣道:“老师,你讲得好好,可我还是听不大懂……”

崇拜、撒娇、示弱三管齐下,加之姑娘本身相貌姣好,一张小脸也红得恰到好处,换作一般男人肯定承受不来。

朱颜见状懒洋洋地调笑道:“现在的小姑娘哟……”

温觉非坐在位置上定定地看着白简行,神情淡定,眼神坦荡。白简行很快感受到了这道不加掩饰的目光,抬眼看过来的刹那浮出笑容,停笔唤她:“温同学,你来给她讲一下这道题吧。”

温觉非微微一惊,他竟然还记得她?

一侧的朱颜显然也没想到,看着白简行深深注视着温觉非的模样,心想他真是不怕当众丢面儿,温觉非这种冷性子怎么可能给他解围?

结果白简行话音一落,温觉非就起了身,在走过去的同时,一双杏眼还冷冷地盯着那个女生蹭着白简行的手,直到她露怯地将手往后缩。

三两步走到讲台上,温觉非瞥了一眼书本上的题目,不着痕迹地站到白简行身侧,将他和其他人隔开。她的声音轻软,却透出一股冷气:“根据基础运算得出最大值系数为0.7,再结合已知公式A和D,对市场状态和损益值进行对比运算,可知丙方案为最佳方案。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这位同学?”

女生心里不高兴,脸蛋憋得通红,捏着拳半天后终于点了点头。

白简行抱臂笑道:“看来,温同学比我更适合当老师。”

“哪里?这些同学想跟白老师学的,我可教不会。”

白简行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怒反笑,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换:“上次课怎么没来?”

温觉非感觉自己被哽了一下,半天没法答上话,白简行又道:“我虽是想偏袒你,但毕竟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你缺席的事情,这旷课的10分平时分我是必然要扣了。但相对地,你也拥有一次弥补的机会。”他拿起手边的一沓学生名单,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好像还有隐隐的笑意,“课代表期末加10分。”

每门全校公选课都需要一名课代表,主要负责点名、处理平时作业和课程信息的上传下达。工作不多,她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

白简行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在温觉非转身前对折递到她眼前:“留个联系方式?”

在场举着手机想获取白简行联系方式的各位女生闻言,羡慕不已,纷纷附和道:“老师,我们也想要……”

白简行笑得玩味:“那得看温觉非同学愿不愿意分享了。”

温觉非懒得陪他扯皮,原本仍想维持高冷拒绝他,余光却扫到其余女生虎视眈眈的眼神,忙伸手轻轻一抽,把那卡片攥进掌心,嗓音凉凉地故作轻松道:“不要白不要。”

女生们怨艾的声音响起,唯独白简行的笑止都止不住。

加入社团在大学来说,也算是一门必修的功课。大一时温觉非因为忙着照顾妈妈而错过了社团游园会,但又不希望自己在社团经历方面一片空白,便随着朱颜一起报了京大浥尘棋社。棋类游戏虽已经是面临小众化和老龄化的活动,但浥尘棋社在京大仍有着十分响亮的名气,不仅因为其每年必拿国赛金奖的整体实力,更是因为时任浥尘棋社社长的美少年陆子泽。朱颜正是因为在军训时一眼相中陆子泽的盛世美颜,才像其他无数个怀春少女一般,义无反顾地选择加入棋社。

但温觉非选择棋社围棋组,其实还有私心的,虽然从未向人提及过。新学年的招新仍然因为陆子泽的留任而显得十分热烈,当然也因为报名女生过多,出现了相当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问题。在社团新成员的名单终于定下来之后,棋社照例收到全国大学生棋类比赛的邀请,要求社内二年级以上的成员都必须报名参加。

这可难住温觉非了,她本身就没有半点围棋基础,大一时又因为家事繁杂,甚少参加集训,导致棋术至今还停留在新手水平。这会子要求她上场与人竞技,怕是只会丢光棋社的脸。她越想越觉得头疼,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淑慎奶奶怕她忘记今晚要一起吃晚饭的事宜,特地打来催她的。

淑慎奶奶这几天来京参加特别展览会,心里最惦念的就是自己的独孙和学生里最年轻的温觉非。这份沉甸甸的挂念听得温觉非心头微暖,又听见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白简行的声音:“奶奶,是谁?”

淑慎奶奶笑道:“是觉非。”语气竟不像是给孙子介绍一个许久不见的学生,反而更像是两人已经无数次地谈起过她一样。

“聊晚饭的事吗?我下午也有课,结束之后顺便去接她吧。”

淑慎奶奶闻言,高兴得连说了几个“好”。温觉非不敢拂老师的面子,所以在下午上过三节中国古代建筑史之后,她抱书回寝室换了一身奶奶喜欢的素色长裙,提着午休时挑好的礼盒乖乖等在寝室楼下。也不知道是智商有差距还是怎么的,温觉非将白简行微信上说的那句“在寝室楼下等你”,理解成了与普通朋友无异的等待,以为他真的只是顺路和自己结伴同行,却不曾想他竟直接开着一辆极其抢眼的黑色BENZGLS500停在寝室楼前的校道上,为表绅士还特意下车,站在副驾驶车门侧等着她。

挽起衣袖的白衬衫,欲开未开的领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这肯定是所有校园纯爱漫画中极力刻画的男主角形象,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一大片目光。路人纷纷侧目,楼上的女生不顾危险地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张望,甚至有几个自认和他相识的姑娘在路过时故意和他搭话,笑着揶揄说:“白老师,这么大阵仗,在等女朋友吗?”

白简行一双眼睛深邃漆黑,竟难得地回了话,语气是一反常态的轻松愉悦:“我奶奶要见她。”

一句话把姑娘们惊得不知应作何反应,纷纷嘴碎地和身旁的人讨论起来:“见谁啊?该不会是国贸系的秦婉吧?我听说她每次下课都缠着白老师问问题……”

“她?不就是她爆的料,说白老师对建筑系的温觉非一见钟情吗?”

“是吗?我看她还挺喜欢白老师的。”

“她虽然说长得还行,但是配白老师我觉得不大可以……”

众人的目光随着白简行迎过去的背影看去,他一直等待着的是位纤瘦高挑的女孩儿,五官清秀小巧,走路时白色纱裙的裙摆微飘,美得仿若仙气缭绕。

“他们前几天才第一次见面,这就见家长去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于是,在温觉非按照白简行的示意低头坐进副驾驶座上时,“最帅助教约会建筑系女神,携手回白家拜访长辈”这一猝不及防的浪漫戏码,已经在京大八卦圈以难以估量的速度传扬开来了。

第二章原来心动在是年少时,不与任何人述说的秘密

车子平稳地驶出京大校门,白简行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温觉非坐在副驾驶上,眼角不经意地瞟到他的手指。这真不愧是一双从小弹钢琴的手,她记得从前在白家上课时,偶尔会听到楼上白简行的房间里传来钢琴声,伴着乐曲作画倒也是愉悦的记忆之一。他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上还戴有一枚银色的男款戒指,好看得像戒指广告上的专用宣传图。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发愣地多看了两眼,一抬头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心率莫名就变得凌乱起来。

温觉非有一瞬间的窘迫,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恍然道:“哦,看我的戒指?”说完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右手,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款婚戒。”

根本没细想无名指上戴戒指是什么含义的温觉非一下怔住了,他的话犹如汹涌而来的声波一般,瞬间将她的意识吞没掉。仔细算来,他今年也二十四岁了,早就到了我国法定的结婚年龄,如果是在德国的话,更是年满十八便可以注册结婚了。

想来真是惊讶,京大数千女生的新晋男神私下里竟然已经婚配,想来号称“无八卦不晓”的京大八卦圈也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她后知后觉地往车门方向挪了挪,以示和他保持距离,嘴巴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一句:“您太太是德国人吗?”

白简行闻言转头看她,入目是她努力自控但仍然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嘴角便噙上饶有兴致的笑意:“你好像还挺在意我有没有结婚这个问题?”

温觉非凉着嗓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还行,其他几千个京大女学生应该比我在意。”

白简行轻笑道:“我还没结婚。戒指是二十岁时奶奶挑给我的礼物,说是戴在尾指防小人。老人家不懂款式,挑得又稍微大了,就只能戴在无名指了。”

温觉非闻言后愣了半天,他又笑说:“但这戒指还替我挡了不少麻烦。”

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能挡掉的,多数是桃花泛滥的麻烦。所以他才会一上来就说是一款婚戒吧,温觉非心想,也许也是在告诫她不要抱有非分之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零碎的光线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喇叭声钻进来,白简行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刚好前方有红灯,便一脚踩下刹车停车,转过脸来认真说道:“我是单身。”

温觉非又愣了,看着白简行那双真诚的眼睛,他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好像一直都没有正式地认识你。我今年二十四岁,和你来自同一个城市,初高中都和你同校,我家的地址相信你也清楚,这些基本信息我就不赘述了。而更私人一些的,就譬如:我没有恋爱过,到现在还是单身。我觉得这些事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的。”

温觉非被这一连串自报家门的信息轰炸得有些晕厥,下意识地顺着话题接茬道:“为什么没有谈恋爱啊?”

白简行顿了顿,说:“以前喜欢一个女孩儿,但因为性格原因,好像错过了。后来遇到过很多人,都总觉得不如她。更何况恋爱对我而言,并不是人生的必需环节,遇不到合心意的,就没必要开始。”

温觉非认同地点头,白简行又说:“要了解一个人,光知道这些是不够的。但是,你可以尝试着来认识我。毕竟来日方长。”

印象里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竟然能说出一番这样言辞恳切的话,温觉非受宠若惊之余又觉得心头微暖,便软了声音回答道:“好。”

绿灯亮起,她抬眼往前看,夕阳的光照在柏油马路上,绵延了很远。

白简行的公寓在京大附近,十六楼,采光格外好。温觉非进门时,淑慎奶奶正独自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看报,满头的银发照旧盘得整齐,上面别着一根翡翠簪子,显得别致优雅。皮肤虽层叠着许多皱纹,却显出透红的象牙白。

淑慎奶奶是名满全国的国画艺术家,今年虽已七十有六,但心态开明豁达,借着“还年轻”的精神头到处去旅行。白家人自然是不放心老太太独自出门的,雇了一个阿姨专职打理奶奶的日常,眼下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

抬眼看见温觉非,淑慎奶奶喜笑颜开,连忙放下报纸,眼镜都顾不上摘便迎了上去。干瘦温暖的手触到温觉非肩头时,原本满是笑容的淑慎奶奶微微皱起眉,站在客厅入口处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之后,心疼地问道:“小丫头,怎么又瘦了?”

淑慎奶奶话里的关切暖到温觉非,她向来喜怒不表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笑意,抬手亲昵地挽住淑慎奶奶,轻声道:“可能是最近开学太忙,掉了几斤。今天来看您,就指望着在奶奶这儿补回来啦。”

淑慎奶奶听得呵呵笑起来,除了独孙白简行外,她最钟爱的就是这个小徒弟。模样如精雕玉琢不说,又是一副不好争抢的冷淡性子,待亲近人时却掏心掏肺。她疼爱地拍拍温觉非的手背:“忙什么呀?”

“最近学校棋社要参加国赛,让我们都得报名参加。您也知道的,按照我那棋艺水平,要是贸然上了场,那可真是灭了祖了。”

言毕,突然瞥见在玄关处埋头找着什么的白简行站直了身,手里拿着一双一次性拖鞋,一边拆一边朝自己走来。正纳闷怎么回事呢,他忽然蹲下,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拎起原本瘪下去的鞋面,抬头和她目光相接的一刻她便已经会意,将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脚伸过去,乖乖穿好了鞋子。

一连串动作默契流畅,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看得淑慎奶奶眼睛一亮,再次生出撮合的心来。淑慎奶奶先是故意装出一副愁苦的模样,道:“丫头啊,你看你简行哥哥也二十四岁了,一个京大的博士生,竟然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我这心里……”

“奶奶,您别,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白简行好像知道奶奶接下来想说什么,有些着急地打断了。

温觉非却听得一头雾水。她抬眼看到白简行脸上一片可疑的绯红,联想起刚才他在车里和自己说的一番话,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给白老师介绍女孩子认识?”

此话一出,狠狠惊住在场显然别有用心的祖孙俩。白简行简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温觉非看了半晌,最后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觉得,我是那种需要人介绍才能恋爱的男人?”

温觉非一脸无害:“不是吗?”虽然从理论上看他肯定不是,但万一呢?

还是淑慎奶奶高明,顺着话茬儿就接了下去,和蔼地拍拍温觉非的肩膀,说:“他是,他是。丫头,你先和他接触一段时间,替你的朋友们考察考察他。要是觉得不错,再给他介绍几个……”

“几个?”温觉非有些难以置信。

“不不不,一个,一个就够了。”

温觉非寻思淑慎奶奶说得也有道理,白简行虽然脸色千变万化,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只得点头勉强应承下来,但心里对把谁介绍给他这件事根本没个底。淑慎奶奶喜笑颜开,拉着两人到客厅坐下,泡着茶开始闲话家常。

淑慎奶奶都还能记得温觉非到白家大院来的那个雨季,雨滴扑簌地打在北房右侧的枣树叶片上,瘦得微风一吹即倒的小姑娘被带到她跟前。

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她怯怯地捏着裙摆,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眸里交织着惶恐与忧郁,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拥有的眼神。

白家从祖上便是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不是位高权重的政客,就是才情惊人的学者,淑慎奶奶便是其中最好的代表。仅是“当代著名国画家”这一个名头,便足以吸引无数人踏破门槛地将孩子送来白家学画,甚至有培训机构出重金聘她讲学,均被她一一回绝。

淑慎奶奶收徒,不仅看学生天赋,更要看师徒间的缘分。白家和温家素有渊源,温觉非早已去世的奶奶是淑慎的至交,早在温觉非还年幼时,她便被孩子眼里的灵气惊艳过。后来温觉非父亲病逝,温母为了能让她考上市一中特意培养她走艺术生的道路,循着门道来求白家收徒。淑慎奶奶记得温家的丫头,便想都没想便答应收人。

温觉非早慧,但入门晚,教她的时间自然是要比其他学生多的。往往是下午上课,直到白简行下晚自习回来,温觉非都还在白家画着画。但两个孩子那时候都害羞,连偶尔坐在一起吃饭都不多说半句话,表面上看起来真是没半点交集。淑慎奶奶还有些发愁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乖僻呢,直到有一天她在白简行书桌底下捡到一张写有温觉非名字的小纸团。

原来心动在是年少时,不与任何人述说的秘密。

想起数年前的这些事情,淑慎奶奶不禁笑起来,宠溺地拍拍温觉非的手背。在厨房忙活的保姆阿姨探出头来说晚饭已经快好了,淑慎奶奶便遣温觉非去洗手。温觉非顺着奶奶指的方向进了卫生间,出来时路过大门敞开的卧室,借着客厅的光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

当年高三的白简行收到德国曼海姆大学的OFFER,如愿要出国攻读管理学学士。白爸爸为他举办了一场非常盛大的大学宴,邀请了白家所有的亲朋好友,其中自然包括淑慎奶奶的各位学生。

那年她尚且小,家里又没大人指点,不知道什么礼物才称得上拿得出手,就自己动手画了一幅画送给他,以表祝福。那是她最擅长的浅绛山水画。秋山明净如妆,山势高远,烟云秀美。以一座飞檐楼为眉目,楼匾上书“明月楼”,倚山而立,檐上还有一轮清冷的明月悬在空中。整幅画最大的不足在于缺题少目,因着那年书法还是她的短板,怕贸然题词会弄巧成拙,便只寥寥盖了一个刻有她名字的朱红色印章

他居然还留着。从小看着淑慎奶奶那种国宝级别的书画作品长大的人,房间里挂的,竟然是她刚入门不到一年时画的一幅生硬稚嫩的作品,这种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正疑惑着呢,白简行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伸手打开了卧室里的灯,道:“怎么了,我房间里没藏着什么宝藏啊。”

光线在一刹那填满房间,入目是简约风格的家居布局,干净整洁的床和书架、略微凌乱的游戏卡碟,温觉非这才发觉自己的画被挂在房间布局的最核心位置。这时再找别的借口显然过于虚伪,温觉非老老实实地指向墙上那幅画:“我在看它……”

“当然,画得太丑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自我的手笔。”她吐槽起自己来也是毫不嘴软,“没想到你还留着。”

白简行垂眸看她,片刻后才答:“是啊。还留着呢。”

一句对对话毫无推进作用的回答让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温觉非略感尴尬,便决心将自黑进行到底:“挂着它来当反面教材,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自我激励方法。‘如果不努力就只能和温觉非一样,努力了那么久才能画出这种水平的画了’,这么想来……”

他忽然开口打断:“不是。就是挺喜欢的,就挂着了。”

“画坏了也没关系。我就是挺喜欢的。”

话已至此,温觉非再不识趣地吐槽下去就没意思了,反正被欣赏也不是一件多令人讨厌的事,他只是单纯喜欢这幅画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她再纠结下去反而显得过于自恋了。于是,她轻笑道谢,白简行答:“我谢谢你才对,这毕竟是你送给我的。”

温觉非只得干干地回了一句不用谢,白简行抬手去关灯,光线消散那一刻他低声说:“说实话,你以前总给人感觉怨怨的,有点戾气。可是现在看你,觉得柔和了很多。这些年,你一定遇到了不少温柔的人。”

白简行对她的了解,应该还只停留在六年前。知道她年幼父母离异,九岁丧父之后,母亲也不愿意接她去身边照顾,只有到了寒暑假这种长时间的假期,她才偶尔会被接去外公外婆家小住。其余的时间里,她不是住校就是回爸爸留给她的那栋小房子里住,一直都是过分独立地长大的孩子,就像个孤儿。他不知道后来她遭遇了什么,所以不知道她会改变至此也是正常。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她确实遇到了很多温柔的人。

温觉非说:“长大了,自然就会有些变化。你不也从大魔王变成了好老师吗?”

白简行不置可否,只是低低一笑。两人一同往饭桌走去。

大大小小的菜碟摆满了原本就不算大的餐桌,落座时温觉非正数着菜呢:干煎豆腐、清蒸鱼、白灼虾、红烧狮子头、清炒菜心……

淑慎奶奶说:“丫头,这可是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连老火汤都煨的是你最喜欢的玉米龙骨汤。”

温觉非闻言会意,甜甜一笑:“谢谢奶奶。”

“谢我做什么?”淑慎奶奶掩不住的笑意,用眼神向温觉非示意,“是他出的菜单。”

虽然疑惑,但温觉非还是维持着那个客气的笑容,朝着坐在身侧的白简行说:“谢谢白老师。”

白简行面对这样的温觉非,简直毫无招架之力,不自然地轻咳几声,学着奶奶的语气正色道:“谢我做什么,是阿姨做的菜。”

温觉非只得又谢谢阿姨,淑慎奶奶被她这个模样逗得直笑:“这坐下来还没两分钟,就骗得我的丫头把全桌人都谢了个遍!”

众人皆笑,随之开始吃饭。温觉非出门前将头发披了下来,低头夹菜时发丝总会不听话地倾落,好生碍事。但这毕竟是白简行个人公寓,一个男孩子总不会有什么束发皮筋,若是说了肯定又得折腾大家一阵忙活,温觉非便一直没有说话。身侧的白简行却不知怎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起身走进房里,不一会儿后拿着一条红色丝带出来,像是从某个高档礼盒上拆下来的。他走到温觉非身侧,问:“我帮你还是?”

温觉非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动作都能被人照顾到,忙不迭接过丝带道谢,表示可以自己来。只可惜她绑带技术有限,丝带挽住头发后无论如何都绑不成结,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之际,一只暖而干燥的手伸来捻住了丝带,二话没说帮她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是白简行。温觉非又道谢,他哭笑不得地揶揄:“你是道谢复读机吗?”

站着的白简行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乖得像小动物一般,心道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冷淡疏离的女孩儿,怎么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便一下没管住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不用客气。”

几个人其乐融融地吃过饭,温觉非再陪淑慎奶奶坐了一会儿,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起身告别。

白简行说送她,先行一步下楼取车。温觉非照例坐进副驾驶,座椅已经调好了宽度和倾斜度,颈枕非常柔软,她一坐进去便觉得非常舒适,果然豪车就是有它昂贵的道理。而白简行虽是刚拿到国内驾照不久,开起车来却非常稳妥,加之车子隔音十分好,犯了食困的温觉非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梦,是六年前她跟着淑慎奶奶学画画没多久的那段日子。零下的温度,大雪隆冬,是一年里最寒冷的时节,万物都被寒冬磨灭至凋零。那天好像是她的生日,撞上年级月考,而妈妈又在外地忙着工作,根本不会有人有空管她是不是过生日。

不过也罢,她在早起时收到了朱颜的礼物,已经足够支撑她度过这个无聊的日子。月考结束之后,她一头扎进学校的国画美术室,对那时的她而言,不去回想“爸爸还在的话会如何”的最好方式,就是埋头画画。

一直画到夜风敲窗,她听到高三下晚自习的铃声,惊觉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连忙收拾好画具准备跑回宿舍。国画美术室在艺术楼五楼,她一路小跑到楼下时才发觉竟然在下雪,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她一个哆嗦。

然后,意料之外地,她看到了白简行。是那年十七岁的白简行,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她就是一眼能够看出来。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艺术楼,按理说高三的他应该刚下晚自习,从另一条路取车回家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下疑惑,她忍不住侧头看他,而他也缓缓地走进光里。她朝他点点头表示打招呼,余光瞥到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但无心深究。他却突然把手伸到她面前,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气,说:“奶奶说……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她心下一惊,一看他手里的礼物,竟然是一枝好生装在长方体透明包装盒里的淡粉色木春菊。亮白色的灯光透过礼盒落在花瓣上,是晶莹剔透的美。她伸手接过,眼神直直望向白简行藏在卫衣帽子里的脸,看到他的薄唇像是因为寒冷而染上一股病态的白。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更不知道腊月天气哪里买来的木春菊,她捏着那个精致的礼盒,感觉温暖和不知名的情绪同时在身体里翻涌。

他“嗯”了一声就要走,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想起前几天淑慎奶奶教她的各种画花草的知识,琢磨着应该是奶奶遣他来送这花的,倒也是祝福勉励两不误。但无论如何,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很温暖,让她在这寒天冻地里也生出一种归属感。

她又不自觉地跟过去几步,看到他被雪打湿了大半的裤脚,心中疑惑更重,但不敢多问,只补了一句话说:“替我谢谢淑慎奶奶。”

他没答话,匆匆离开,像是生怕被她发现什么。

这个梦也不知道做了多久,其实也根本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年少时她和白简行之间为数不多的接触之一。

再睁开眼时,温觉非发觉车子已经停下了。车里没开灯,而她身上盖着一件西服外套,不用想就知道是白简行的,衣服里隐隐透出一股子木质香气,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听见白简行的气息离自己很近,却不敢转过脸去看他。正想故意发出什么声音来提醒他时,他忽然伸手过来轻轻盖住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开灯了。”

奶白色的灯光应声填满车内,温觉非的睫毛轻扫他的掌心,他的手在瞳孔终于适应了光线之后收回。她将身上的西服拉开,一边叠一边问:“我睡了多久?”

白简行看了看手表:“大概四十分钟。”

他低低笑了一声,目光映着银白的碎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脸上:“看你好像在做一个很开心的梦,一直在笑,就没叫醒你。”

将梦里的内容和这句话联系起来,温觉非难以自控地红了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细声问:“笑得很夸张吗?”

白简行看了她很久,而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像梦到自己中彩票一样。”

有点丢人,温觉非腾地红透了脸,垂头看见自己怀里叠好的外套,羞得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白简行见状忍俊不禁,眼里的光随着笑声波动:“逗你的,只是在微笑。”语毕又补上一句,“笑得还挺好看的。”

白简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问:“刚到家的时候听你说要参加棋赛?你是学什么棋的?”

白简行有些讶异:“你也喜欢围棋?”

温觉非知道他为什么用“也”,当年白简行就是以“天才围棋少年”这一头衔名满一中的,连续好多年拿下全国围棋大赛金奖,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是一个年轻棋手应有的内敛而神秘的风范。

“说不上喜欢,就是……莫名其妙地就选了。”

白简行点头,说:“我也很喜欢围棋。不过很久没下了,在国外很难遇得到喜欢围棋的朋友。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切磋一下。”

“我哪里能和你切磋?我简直是棋社里最差劲的成员了,比新手都不如。”

温觉非说:“一般很少有人愿意教新手,一起下棋的话你的体验感会很差。”

“也不见得所有棋手都会这么想。只要教的人够重要,自己的体验感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不打紧。我拿国赛金奖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定现在也下不好。对了,你知道我拿过这个奖吗?”

温觉非点头,心说,怎么不知道?他每一次拿奖,不管是关于棋赛还是别的项目,都会被电视台、广播、校LED大屏轮番播放,不宣传得尽人皆知绝不罢休。而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大一才多了一个理由选择棋社,选择进入围棋组啊。

但后面的话都是她独自藏了许久的秘密,虽然称不上时刻不忘,但也捂在心底好生存记着。她说不清自己当年对白简行是什么感觉,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听说的罢了,实际上她能看到的都永远只是他匆匆的一个背影,虽然近在咫尺但也同样难以捉摸。她从没有蓄意想去接近他,但大脑却时常下意识地将关于他的每一分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的越多,对白简行的感觉也就越加模糊,叫她自己都捉摸不透。

“白老师不嫌我笨,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白简行把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故意皱眉装作疑惑:“听不见,什么?”

他仍然不满意:“还是听不见,你再说一遍?”

他终于点头:“嗯,那棋赛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比赛?”

“那就每周二、四、六、日下午在南校区太空咖啡馆见,初赛之前让你上手,应该没问题。”

温觉非看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像是真的要帮她拿下金奖一样,忍不住开玩笑道:“您也不用把我教得那么厉害,就到不丢脸的水平就成,要不然到时不小心拿个金奖就不好了。”

白简行听后也忍俊不禁:“金奖不好吗?”

“我看过你捧金奖奖杯的照片,感觉特别沉。我力气小,怕崴了手。”

白简行笑意更深:“你要是拿得到,到时候我免费给你做苦力捧奖杯。”

她面露难色,像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雇他当苦力,最后却来了一句:“那……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白简行无奈地笑了出来,平日里总爱板着脸的他此时笑得温和而光灿,这是因为她才有的笑容。

太空咖啡馆如其名,是以太空探寻为主题的校内咖啡馆,贴满绚烂逼真的银河墙纸,星际之间明灭交错,悠扬的西方乐曲和空气里醇香咖啡豆的香气舒畅地将所有缝隙都填满。

这里是白简行给温觉非上围棋课的地方,用他收藏的一套德川蛤碁石作子,从围棋如何提子讲起,几乎称得上是手把手地带着她入门了。都说能把围棋下得好的人,往往运筹帷幄、行事缜密,温觉非在白简行身上可算是见识到了,难怪他会选择攻读管理学,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学科了。

后来进阶到两个人之间可以稍微地切磋,白简行的话便少了很多,只有棋局进行到关键处时才会讲解几句,但即使沉默也丝毫不会觉得尴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难得有这种互相陪伴又互不打扰的方式,反而是种享受。温觉非偶尔抬头看他,见他专注地看着棋盘思考的样子,心里会莫名地觉得柔软。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手里正捻着一颗黑子的白简行突然开口,他的眼睛明明正看着棋盘,温觉非却莫名感觉自己被他深深注视着,刚才偷看他的那一眼让她感觉有些心虚,暗想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白简行落手把黑子放在防御格局之中,抬起眼定定地看她,一双眼睛比身后的星河墙纸还要漂亮绚烂:“你每次看我的时候,我都悄悄转向左边。”

温觉非蓦地觉得脸颊上蹿起一股热气,心里要推脱解释的想法千变万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却不以为然,好像她天生就应该总是看着他一样,悠悠然地补了一句:“我左边脸比较好看。”

突然有些无语,温觉非瞬间淡定下来,她大大方方地端详了一遍他的左脸,然后微笑着反问一句:“那我哪边脸比较好看?”

白简行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句,脸上有疑惑的神情。温觉非挑眉回敬他,说道:“你不看我的话,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气氛在刹那间升温,两个人各自坐着不再言语,却都红了耳朵。

而即使不上课时,温觉非也常会在南饭堂自己喜欢的一家面馆前遇到他。在她还惊讶着的时候,白简行就站到她身后开始排队,还一脸意料之内地搭起话来:“好巧。今天好像又热了一些。”

她只得乖乖接过话茬儿:“这里的天气总是反反复复的。”

“以前在家那边上学,总觉得天气一变就变到底了。”

“是啊。我还记得到了盛夏时节,最热的时候,市一中的校园到处都是旺盛生长的植物,那个时候感觉很美。”市一中是国家级重点中学,百年老校,保留下来的古色建筑和大片的特色植物交织在一起,形成四季都鲜明绝美的风景。

温觉非不可置否地点头:“最喜欢一中的夏天。”

同是一中的学生,两个人很快找到共同的话题,漫长的排队时间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站在温觉非前面的是一个男孩子,她惦着脚想看看前面的队伍有多长的时候,难免不小心地蹭到他的书包,但她并没有多在意。前面还有五六个人,她正想回过头告诉白简行呢,突然感觉自己的书包被轻轻往后拉了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就像只小球一样隔着书包靠进了白简行怀里。

温觉非一惊,然后听到白简行那把低沉得堪比汤姆·希德勒斯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还带着他温温的气息,让她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他说:“靠别的男生那么近做什么?”

温觉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猛捶了一下,差点不能跳动。忙不迭站好之后,发现队伍已经往前挪了,她跟前空出了好几步,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这时白简行又笑了,抬手轻轻揉她后脑的头发,声音“苏”得像是带有魔力的某种咒语:“走啊。我刚才开玩笑的。”

然后,和他一块吃饭也是非常顺理成章

的事情。两个人吃饭肯定会比一个人吃要慢一些,某一天温觉非给朱颜带饭回去迟了约半小时,被发觉不对劲的朱颜追问,她只好和盘托出。

朱颜听后抱着饭盒笑她:“啧啧啧,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只要是存心想等你一起吃饭的,南饭堂一蹲一个准。”

“你这人,又专一又恋旧,连吃饭都是认准了几家店翻来覆去地吃,这换谁谁猜不到啊?”

朱颜所言属实,但温觉非无论如何不能认可白简行对她有意思这句话,他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人们总是说特别羡慕那种是有能力不当废物的人,抑或是有条件当废物的人。而白简行却是两种结合的存在—有条件当废物,却能力强悍到不需要当废物,这种人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但,不仅是朱颜一个人这么认为,全校关注着温觉非和白简行的人们也全都这么认为,以至于每次她和白简行一起吃饭,都必然会在京大BBS上掀起一阵八卦的狂风热浪。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去做任何解释,一来觉得没有必要,二来若是专程解释了,反而显得过于刻意了。倒是陆子泽看到帖子后有些心神不宁地打来询问的电话,让温觉非觉得有些心烦。

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吗?假的他们信以为真,真的他们又倍觉荒唐。

某个周六傍晚,温觉非收拾好东西后准备去医院,按例在隔壁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罐红肉猫罐头,准备先到旧运动场去喂流浪猫。京大的野猫不多,都只在旧学区徘徊,常来去无踪,因而得不到什么关注。温觉非倒是和其中一只老猫比较“相熟”,它像是天生喜欢亲近温觉非一般,第一次见面就紧跟在温觉非身后,往后更是每周五都准时出现在旧运动场区域,等候佳人赴约。

走过老旧的塑料跑道,在旧围墙前的器材室门口就能见到它。它一般横卧在那里,浑身金黄的皮毛被光线照得亮亮的,像是不知名的小宝藏。但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走在空无一人的塑料跑道上时,温觉非就老远地见到一个身影蹲在老猫前。是个男人,肩膀很宽,穿着严谨正式的黑西装,正很认真地抚摸着老猫。

老猫面前放着一罐白肉罐头,打开了,但看样子它是一点都没动。再走近一看,她惊讶地发现西装青年竟然是白简行,他人面前的少言寡语的冷面助教现正一脸温柔地撸着猫,还软着声音说:“你怎么不吃?嗯?吞拿鱼不合口味?吃一口吧?就一口?还蛮贵的呢……”

老猫丝毫不领情,任由他撸摸调戏,本尊就躺在那儿一动都不动,实在是傲娇得很。

温觉非看着这场面,差点笑出来,没想到那么高冷的一个管理学博士,居然也会有压着嗓子和高傲老猫讨价还价的一面。

她轻咳一声走近,看见白简行抬起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差点整个人陷进去。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他的笑容,温暖之中不失清浅,和煦之中不乏锋芒。也许是因为他平时不常笑,才会觉得反差那么大吧。

不动声色地把已经打开了的红肉罐头放过去,温觉非说:“周五是红肉罐头日,它很讲究的,这一天除了红肉就什么都不吃。”

老猫果然立即起身,缓缓地把脑袋伸向红肉罐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白简行仍然蹲着,颇感兴趣地侧脸望向她:“看来你跟它很熟?”

温觉非没什么表情地自我调侃:“老相好了。”

白简行一听,眉毛微扬,笑意满满地泛开。

老猫吃完罐头后不打招呼便跑走,温觉非和白简行一起收拾了垃圾,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到连接两个校区的十字路口,温觉非告别说:“我得从西门出去,还有些事情要忙。”

三个小时之后就是他们约好的下棋时间,按理说有什么急事这点时间也不够处理,一般人肯定会刨根问底。但白简行没有,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什么都没问,关心和信任却都溢于言表。温觉非第一次有这种完全被信任的感觉,好像他完全懂得她的沉默或是词不达意,她愿意说的他便倾听,她不说的他也从不深究。就像太空咖啡馆每次都忘记客人的奶糖备注,一杯咖啡总是送来标配的一份糖精一份奶精。然后巧在,他喜欢喝无糖,她喜欢双倍奶糖,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那待会儿见。”她微微翘起嘴角。

白简行却突然靠近,逆着光,像是神祇。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什么笑意,寻常地回答一句:“我等你。”

她却感觉瞬间被擒住,有种掉入一个巨大的真空泡泡里的感觉。捂住狂跳的心脏,她垂下头离开,独自往通向医院的路走去。

上大学这一年多来,她走了这条路无数次,对它的记忆反而比回妈妈家还要深刻。到了病区,护士长见到她,笑着说陆子泽已经下班了,她说不打紧,主要也不是来看他的。

陆子泽是京大临床医学的学生,今年大五,在京大也属于风云人物的那一挂的。俊眉深目、温文尔雅,脑子聪明到在京大藏龙卧虎的医学院里,也照样能够拿奖学金拿到手软,且又出身于书香世家,不但写得一手飘逸隽秀的行书,更是自小就以一手卓尔不凡的象棋棋艺成名,进入京大后毫无悬念地连任了两年浥尘棋社的社长。

温觉非刚入学京大那会儿,曾受邀参加过书画协会举办的一个学生作品展览,随意递交了手边的一幅作品,结果还真被选中展出了。展览那天她去看了,在各式眼花缭乱的作品中一眼看见了陆子泽的字。那是一帖《叶有道碑》的节选,用笔上有藏有露,遒媚劲健,透出一股年轻书法家里少有的磅礴气势来。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印章

上的名字,好奇地回头去看,入目竟然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好像早在军训时就见过,其五官深邃但神情极其温柔,和作品里展现的风格大相径庭。

倒不会是个无聊角色,她在心里淡淡评价。后来她和朱颜聊起陆子泽这个名字,在朱颜略带激动的复述下终于想起—军训时陆子泽代表棋社给新生送过清凉,那时原本就白皙俊秀的他站在一众被毒辣太阳摧残近半个月的新生里,简直是比吸铁石还要吸睛的存在。何况他待人又温柔,亲自把清凉饮品分到每一位新生手里,必要时还送以耀眼的笑容,看得在场人无论男女统统目眩神摇,更有甚者当场昏倒—

传言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是有个女生扛不住晒,在陆子泽走到她面前时刚好中暑晕倒了而已。而陆子泽也实在是有担当之人,看着人在他面前直直倒下,竟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当机立断地把那个女生抱起,快步送到医务室去了,连一旁正喝着饮料的带队教官都还没反应过来。

不得不说,那天陆子泽的背影,真的非常高大帅气。有颜有才有地位有脑子,为人还温柔善良,他简直就是根据当代女大学生的择偶观生长的,可能像温觉非这类的冷硬心肠倒不会轻易心动,像朱颜那样活泼外向的少女可就按捺不住了。她当即就追到医务室去,拨开围观在门外的一众好事者,有些突兀地一头扎进医务室里。

校医助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群各怀鬼胎的八卦学生挡在外面,见到无厘头闯入的朱颜,立马黑脸道:“同学,我们正在照顾生病的同学,请不要擅自闯入。”

朱颜有些尴尬地看看一众病人和正坐在沙发上喝水的陆子泽,立马强压住自己的兴奋和干劲,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说:“老师,我被晒得头疼呢,想来休息一下,拿点儿药……”

校医助理和陆子泽同级,虽是被临时调过来帮忙的愣头青,但哪能看不出朱颜的心思?她的眼神像是被502强力胶黏在了陆子泽脸上似的,一刻都扒拉不开来。无奈,校医助理便只得指挥她进来,瞥了一眼陆子泽那张无辜的脸时,当即决定把他招来的小牛皮糖甩回去给他:“先到沙发上坐会儿吧,我们这儿还忙着呢。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可以和子泽学长说说。”

朱颜闻言大喜,忙不迭往陆子泽身边坐过去,和他四目相对的一刻还故意惊讶地说道:“是你啊学长,刚才你送清凉刚好送到我们连呢。”

陆子泽听后跟着装傻,笑道:“是吗?这么巧?”

朱颜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想下一个话题,陆子泽便关切地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颇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嫌疑。朱颜虽然鬼点子多,但并不擅长说谎,涨红了脸说:“好像……是有点中暑……”

“是吗?”陆子泽认真看了一下她的气色,又问,“我让校医给你开点藿香正气水?”

看着在一众肤色黝黑、脸色却煞白的新生病人中忙得不可开交的校医老师,朱颜有些于心不忍,也知道陆子泽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便干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不是来给校医老师添麻烦的,我是来给学长你添麻烦的……”看着陆子泽有些疑惑的脸,朱颜暗暗咬牙,终于鼓足勇气说出那句,“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陆子泽愣了,心道好直接,然后微笑着如实回答说:“没有。”

朱颜松了一口气,单身那就好说了,继续问道:“那,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朱颜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被拒绝,连忙加码一句:“因为我想加入棋社来着,学长你……”

陆子泽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摸出手机轻点几下调出二维码,笑得非常官方的脸上也带着几分令人沉迷的温柔,他大概是天生的柔情眉眼:“那……欢迎你加入棋社。”

朱颜就这样顺利地加到了陆子泽的微信,还扬言一定要把陆社长收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学恋爱。

后来温觉非被棋社闲置成边缘人物,并没有机会一睹朱颜倒追陆子泽的戏码,不过从朱颜述说的只言片语来看,应该是她才刚开始发起进攻没多久,就被棋社高强度的训练榨干了,从根本上消灭了对社长大人想入非非的念头,甚至偶尔会把陆子泽那张俊脸看成和象棋无异的存在,每逢撞见都倍觉头秃,大呼果然棋艺竞技不相信爱情。

闲人温觉非更是没有机会和陆子泽接触,只是偶尔棋社聚餐会见面,其余大多数时间两个人都只是微信朋友圈的点赞之交,直到有一天她在医院撞上了正好在科室实习的陆子泽。

那时她正躲在手术室外的墙角,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憋住眼眶里的眼泪。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个清朗的声音试探性地叫自己的名字,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仓皇回头,眼泪恰巧就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他撞破了她的秘密,却用他独有的温厚柔和将她安抚,承诺会帮她保守秘密,然后便真的像亲密的朋友那样,承担起了照顾这个秘密的责任。所以他成为了温觉非大学期间交到的唯一一个异性朋友,出现在温觉非身边的频率也高得惊人。幸好两人见面都是在医院,倒不至于落人话柄。况且温觉非本身就对流言都充耳不闻,更是面对除了白简行外的所有人都心如止水,身正就不怕影子斜,她和陆子泽只是偶尔能够一起吃个饭的、淡如清水的君子之交罢了。

入秋后,校道上两排梧桐树开始落叶,整个季节的颜色都由夏末的明媚转为初秋的暖黄。温觉非提着保温桶从医院出来,刚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陆子泽在走廊上和主任聊天,看来是被事情绊住了,待到现在还没下班。她早前听小护士说,在这个病房里,陆医生连吊瓶换水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她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走到大楼门口才发现下雨了,秋雨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砸在路上的水里,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没有带伞,站在阶梯前思量着要不要冒雨跑去便利店买伞,一抹阴影却忽然将她笼罩住。她抬头一看,是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陆子泽。

他的笑容温和得像南方的风:“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学校去。”

他的伞不大,两个人撑的话需要靠得非常近,她不喜欢和人这么亲近。温觉非下意识地摇头拒绝,轻声答道:“不用,你先回吧。我等雨停了再走也可以。”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待会儿不忙吗?”

温觉非闻言沉默一会儿,她待会儿得赶去太空咖啡馆下棋,白简行已经等在那儿了。她抬眼看看依旧绵密的雨势,最后妥协地点头答应。陆子泽拿过她手里的保温桶,将伞往她这边侧过来,两人一同走进雨里。

附属医院距离京大并不远,抄近路不出十分钟便可以走进校内,温觉非低着头专心看路,却忽然听到陆子泽问:“跟着白学长学围棋的事,还顺利吗?”

上次他打电话来询问她和白简行的事,她就是以只是跟他学围棋的理由回应的。

“学长人怎么样,据说棋术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四个字让她有些微怔,眼前浮现白简行坐在她对面看棋盘时的脸,她即便是懂不了多少,也能感受到他的专业和认真。心上微微发热,她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低了:“还挺厉害的。”

无厘头的问句让温觉非一愣,转头看向陆子泽,目光和他温柔似海的眼睛交汇,她立马尴尬地躲开。温觉非不答反问:“为什么要和他比?”

陆子泽笑了,他甚少这么咄咄逼人,但今天这个问题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不可。于是,他再次故作轻松地开口:“是不用比,还是比不上呢?”

温觉非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和陆子泽拉开了距离,半边身子一下露在伞外,凉凉的雨水趁机浸润上来。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冷淡了许多:“在我心里不存在这种比较,幼稚且无意义。”

陆子泽哑然,看着温觉非眼底那抹疏离,忽然就发觉自己问得是有些越界了,学校BBS上那些关于她和白简行的风言风语,实在看得他上火。但她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吗?若BBS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她早就大大方方承认了,没有必要和自己打太极。相比较之下,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了。

想罢,他连忙换了个话题,和她聊起自己的近况。温觉非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个人走进校园后坐上了校内巴士,很快抵达了南校区。雨依然没有小,巴士稳稳地停在咖啡馆门外,陆子泽先行一步下车,拿着伞回头要扶温觉非。温觉非原本无意依靠他帮忙下车,但眼看他的手都伸到自己面前了,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他的面子,就象征性地伸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腕,跳下了车。

刚站稳,温觉非的视线便越过成群结队经过的路人,看到了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看向这边的白简行。他偏爱深色且裁剪锐利的西服,五官里的英气本就隐不住,生气时再添凌厉,一眼望去大有眉峰染血之感。温觉非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白简行,那时的他也常用这种眼神看人,锐利而漠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她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克制得很好,敛住眉眼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巴士在这时启动,呼啸着驶出去。正想和陆子泽道别,他又说:“听说白学长连续六年拿过国赛金奖,我很想认识认识他。”

温觉非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和他一起进去。

坐在棋盘前的白简行一直用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直到温觉非主动介绍起陆子泽,才挪开眼睛,狠狠往陆子泽脸上杀过去。两人目光撞上,陆子泽报以挑衅的微笑,用去前台取菜单的名义将温觉非支走,然后主动颔首问好道:“你好,白学长。我常听觉非提起你。我是下象棋的,围棋方面没有您专业,教觉非的话又怕带偏她,所以我们觉非就只能麻烦您多多关照了。”

一句话说得白简行眉头一皱,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觉非了?

气氛骤然升温,白简行莫名生出些小情绪来,但教养摁捺住了烦躁,他拿出成熟男人应有的镇定,回答道:“我和温觉非之间说不上什么关照,认识这么多年了,她想要什么,直接拿就是了。反倒是有些人,张口闭口你们的我们的,倒是坏人家清白姑娘的名声。”

陆子泽毕竟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不动声色地将话圆了回来:“那白学长可能是有些误解了,我说的做的,都只是出于对温觉非的关心而已。倒是白学长,又要学习又要代课的,公选课老师还兼职教起围棋来,对觉非真是太过关心了。”

一句话犀利毒辣,正中靶心,却也将他的急躁暴露无遗。白简行镇定地看向棋盘,捻棋一颗黑子落下,黑子打吃后灭掉左上的两颗白子。他像是答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不知道学弟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棋法?首轮气斗,状似得利,实则必败。”

语毕,移动白子过档,瞬间歼灭三颗黑子。

“我对温觉非好,就是因为我愿意。与你何干呢?”

陆子泽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瞬间有了底,原本叫嚣着的危机感也很快消去一小半。但眼看着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他怕温觉非回来后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便无心恋战了,只说:“但我猜,你对她并不算了解。觉非现在所承受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沉重得多。没有和她一起承担的觉悟,就不要接近她,否则你给她带来的,只有不愉快。”

白简行听得心里一沉,暗觉事情不简单:“你恐怕想太多了,我和觉非现在是朋友……”

是朋友,所以能为她承担的,不会比你少。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陆子泽忽然换上笑脸迎向白简行身后,他一回头,看到拿着菜单站在不远处的温觉非。她应该都听到了,但看起来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根本不在乎他怎么定义与她之间的关系。在把菜单递给陆子泽时,温觉非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白简行发现她也并不排斥和陆子泽有此类亲密的举动。

他发现自己根本也做不到不在意。

某个周五,温觉非收好公选课的一次平时作业,按照约定送到白简行所在的管理学院办公室去。进门发觉没有人,她将作业放到办公桌上,抬头就看见白简行打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娇羞的秦婉。

国贸系的大一生秦婉,是京大这么多对白简行想入非非的姑娘里,最大胆也最勇于行动的一个。

温觉非在心里暗道一声好家伙,这样女追男的经典场面居然又被她给撞上了。生怕“油腻”到自己的温觉非打算离开,没什么表情地和白简行打过招呼之后就要走,又被白简行留住:“等我一会儿。”

走到门口的温觉非闻言回头,看到白简行走进了办公室的资料隔间里,应该是要找什么资料。

秦婉可不愿意留她,赶紧趁机补上一句:“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学姐。”说的时候还带着一脸得志的娇羞笑容,甚至特地拖长了尾音,大有故意炫耀的意味。

温觉非一听就来了脾气,虽然她是从没有打算插手小学妹追白简行的那一揽子事儿,但怎么这秦婉偏偏就这么硌硬人呢?她抬手把门关上,却没离开,反而扭过脸往白简行办公桌前没人的那张办公桌坐去。她把手里那本《公共建筑设计原理》重重往桌子上一摔,折腾出的声音吓了秦婉一跳。她开始翻书,以此回应秦婉那剜人的眼神:“你们继续。”

秦婉看着这样不识趣的温觉非,满脸愤懑:“这里不是你学习的地方吧,学姐?”

温觉非挑眉反诘道:“这里也不是你来纠缠好看学长的地方吧,学妹。”

秦婉气得跳脚:“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纠缠学长?”

温觉非倒是冷静得很,凉着嗓音反问道:“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学习?”

秦婉气结,只得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住温觉非,温觉非自然也不示弱,毫不客气地回瞪着她。秦婉毕竟是走清纯可人路线的,在气场上差了著名冰山脸温觉非一大截,对视不出十秒就败下阵来,气得直跺脚。

这时白简行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文件,从隔间里出来时还随意地翻着,很随意地递给了秦婉,说:“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你拿回去看看,应该能有些思路。”

秦婉可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接过文件就急急地撒娇,用那种像捏着嗓子一样的声音说:“老师,光看文件我弄不懂的,要不我们去太空咖啡馆吧?我请你喝咖啡,我们再讨论一下,也当作是谢谢老师的帮忙了。”

不知道她忙什么,竟然找思路找到白简行身上来了,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温觉非听得莫名有些不高兴,正想着如果白简行答应了,她一定要说些狠话狠狠酸他们一把,又听见白简行回答:“谢我就不必了,我对这方面涉足不多,这些资料都是管理学院的一些硕士生整理的。如果你想谢,改天我帮你约上他们,你和他们一块儿去聚个餐?”

秦婉再次吃瘪,只得收手,闷闷道:“那好吧,老师不愿意就算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就往外走去,开门时还不忘回头狠狠瞪温觉非一眼。

这倒提醒了正看着好戏的温觉非了,她露出标准的微笑朝秦婉挥手拜拜,说:“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学妹。”

秦婉气得一张小脸差点没歪了,“哼”了一声用力把门关上。温觉非转头看白简行,他正一脸好笑地站在办公桌旁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她解释自己刚才故意怼秦婉的行为。

她顾左右而言他,说:“老师,我可不是占用办公桌自习啊,是你要我等你的。”

白简行哭笑不得,只抬手用力揉了揉温觉非的头发。温觉非以为他是不高兴:“怼了你的小女朋友,你生气?”

温觉非见他不像是装傻的样子,低头状似无意地解释:“刚才那个女孩儿啊。你给人家资料,人家还说请你喝咖啡,好谢谢老师的帮忙……”说到这里,温觉非突然惊觉自己语气不对,怎么听着酸得都要冒泡泡了?

白简行半倚在办公桌旁,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她这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你这样很容易让姑娘们误会……”

“她们误不误会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说得干脆,镇定自若道,“我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你能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做吗?”

温觉非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与其盲目解释惹你不高兴,不如你先给我画个重点,好让我能给你一个满分的答案。”

典型的学霸思维,总是追求满分答案。

温觉非说:“我想听到的,就是真相。”

“真相是我并不认识她,给文件也只是举手之劳。如果你不喜欢她,我以后就不理她。”

笑意涌上来,温觉非连忙低下头做翻书状,白简行问:“这样可以吗?”

转眼十一月便过半了,天空变得萧瑟而高远,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前往外看,能看到整个京大校园都被寒凉的深灰色覆盖住。国赛如约而至,温觉非抽到早上八点在京大校区进行的围棋组初赛,吃过早餐之后就匆忙换上正装赶去比赛。她踩了一双尖头的漆皮单鞋,脚后跟被磨得稍红,刚比赛完赶回来看她的朱颜见状心疼不已。朱颜将她拉到僻静处,说:“来,我们换鞋子穿。”说罢直接挣开了脚上的小白鞋,脚掌和大理石地板相触时感到一阵凉意。

温觉非急了:“你先穿上,我这双单鞋偏小,穿起来挤脚,你会疼的。”

她们能穿同一码数的鞋子,但彼此都在心疼对方受累。朱颜朝她咧嘴一笑:“没事儿,待会儿我不乱跑,就坐在外面等你。”见温觉非仍是不同意的样子,她立马切换成小甜饼模式,“再说了,我可舍不得你当人鱼公主啊,走路像踩在刀刃上什么的……”

温觉非拗不过朱颜,两个人就换了鞋。走到选手区候场时,温觉非听到工作人员念评委名单,还窃窃私语道:“不是说请了管理学院的白简行吗?我是听说他来我才来当志愿者的欸,怎么没有啊?”

“听说他拒绝了评委邀约,说是太忙了没时间过来。”

“不能够吧?我刚刚还在外面的观众席看到他,他像是掐着点来看下一场的。”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显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故意把声音压低一个度,但其实在场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可不得来吗?下一场是温觉非比赛……”

本来挺寻常的一件事,经她们的语气说出来,就好似非常见不得光一样。温觉非很是无奈,轻咳一声引来她们的注意,议论声很快就平息了。

比赛开始,温觉非和对弈者走入棋室,里面只摆放着棋具、桌椅和一台实况转播的摄像机。比赛时限两小时,对手和温觉非水平相当,两个人一直到最后十分钟仍然在胶着,最终是温觉非走位打吃掉对面一个子,跳出了包围,再用上一招“关门吃”迅速歼灭对方四个子,才险胜一局。

棋类竞技果然是烧脑的活动,温觉非在走出棋室之后才惊觉自己累得双腿发软,若不是朱颜及时过来搀扶,怕是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呆坐在选手休息区缓了半晌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温觉非挪去洗手间洗脸时在走廊看到白简行,他正和几个评委模样的老师站一起聊天。

一位年长些的老师调侃白简行道:“我记得你从那会儿开始就特别多女粉丝,我们都是无人问津的,就你收情书能收到手软。”

“哪有那么夸张。”白简行声音淡淡的,显然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来。

另一个老师马上接话:“怎么夸张了?还有好些个女选手直接找上门来表白的,可嫉妒死我们了!”

“对啊!当时也就数你最受欢迎,现在也数你还是单身,你这万人迷怎么回事儿啊?”

果然优秀过头的人如果单身,到哪儿都免不了被调侃。温觉非让朱颜先去洗手间,她走近些后调整出一个还算甜美的笑容,轻轻叩响走廊旁空心的铁皮扶手,喊了一声:“白老师。”

背对着她的白简行一僵,猛地回头:“嗯?”毫无防备地跌进她的笑容里,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慌乱地插进裤袋,她看到他耳朵红了。

“我比完赛了,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白简行点点头,回身和几位男士告别,还是免不了被揶揄一把:“你怎么脸红了啊?”简直是落荒而逃。

两个人并肩往安静处走,白简行轻咳两声:“那是以前一起参加过国赛的朋友,他们被邀请来做评委。”

温觉非点点头,没有深究的意思,白简行却忽然手忙脚乱起来:“嗯,嗯—那些情书什么的,没有到收到手软程度,我也都很少看。”

温觉非抬脸去看他,忍住笑,说:“跟高中时期收到的相比,可能是会少一点?”

白简行愣了:“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时收了多少?”

“我还知道,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儿还聚在一起成立了一个‘行星后援团’,这是她们的群名。”

白简行忍俊不禁,反问道:“你该不会也是其中一员吧?”

温觉非立马臊红了脸,幸好多年来跌宕起伏的生活经验已经成功地把她的性格锻造完整,现在的她无论内心如何动荡,都丝毫不会影响到表面的风平浪静了。所以此刻哪怕羞得都能听到血液撞击耳膜的声音了,温觉非还是能镇定自若地回答一句:“不是,我听说的而已。”而后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初赛评委啊?”

白简行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选择如实答道:“我主要怕我忍不住滥用职权,主观上就判你赢。虽然对我没影响,但我不希望你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她虽然看起来总是冷冷淡淡的,实则胜负欲很强,否则也不会对棋赛如此上心。他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凭实力获胜的,因为她希望证明自己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温觉非闻言心头微暖,每一分情绪他都会照顾到,她真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以前那个永远臭着脸的市一中校草大人会细心成这个样子。抬眼和他对视,温觉非笑起来:“我才不会输。怎么说,也是白大师的弟子。”

秋天渐渐深了,伴着一点夏日最后的余韵,城市里的人们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低温,寒潮便来得猝不及防。温觉非因为忙着赶之前建筑制图课落下的两份作业,缺席了白简行一整周的围棋课。原以为本周公选课上能见面,却在前一天晚上收到白简行发来的调课通知。

按例转发给同学们后,顾不上班群里各种欢呼和讨论一起翻涌的信息,温觉非点开和白简行的对话框,问道:“怎么突然调课?”

他很快回复:“重感冒,嗓子哑了,会影响明天的上课效果。”

“不用。多喝点热水就挺过去了。”

还没听说过感冒能用“挺”来治的,温觉非觉得有些不妥,又看到他发来消息说:“忙完绘图作业了吗?是不是该开始准备复赛了?”

她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嗯”,他又说:“我明天想喝点粥。”

温觉非看着屏幕愣了半天,想喝粥就喝去呗?难不成他是在暗示她,既然要开始准备复赛了,又一直免费蹭他的课,所以在他生病的特殊时期,应该管一管他的饭?

明白他的意思,温觉非立马回复说:“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粥店不错,我先给你点个外卖吧。”

那头的白简行好像噎住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在帮你找借口。”

白简行没有立马回复,应该是在斟酌词汇想跟她解释,半晌之后才道:“算了,来看我哪需要什么借口?”

温觉非这才真正明白过来他的用意,看着手机难以自抑地轻笑出声。身旁正在吸奶茶的朱颜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时,刚好看到温觉非发出去的那句“好,那明天见”,揶揄地用手肘轻轻撞温觉非,惹得温觉非笑意更深。

是啊,只要想见就应该去见,不需要任何理由。

第二天温觉非只有早上的三节课,下课后到药房买了一些感冒必备的药,坐公交车直达白简行公寓楼下。站在黑色的防盗门前,手心里还莫名有些冒汗,深呼吸一口才敢按响门铃。门“啪嗒”一声打开,入目先是一双拖鞋,黑色长裤,宽松的白色上衣,再是白简行那张略显虚弱但仍然英俊的脸。

他看到温觉非,先是一惊,连忙把拿在手里的口罩戴上,急急地转身往客厅走。

温觉非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下道:“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他从茶几上摸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再回到玄关时用力咳了几声,用极度病态沙哑的声音说:“戴了口罩……再进来。”

温觉非曾经在高中时期创下成功躲过席卷整个寝室流感的纪录,自认抵抗力极强,此刻根本没有把白简行这小感冒看在眼里,只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我带了点儿感冒药,路上还买了两只雪梨,准备给你熬点润肺的雪梨汤喝。”

白简行听后无奈地笑,直接走上前去把口罩放进她手里,另一只手非常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好,先谢谢你。听话先把口罩戴上。”

他的声音凉薄而低柔,带着慵懒的沙哑,让温觉非莫名地感到被蛊惑,胸膛忽然就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戴上口罩才终于进了门,他公寓里是一如既往的简约风格,除了桌上有些凌乱的书籍资料外,陈列的物品少得像售楼部专用的样板房,甚至连暖气都开得很低。

她扫一眼桌上亮着的笔记本:“生病了还忙工作?”

白简行咳了几声:“老板批了一个关于不动产证券的新课题,我做些准备工作。”

研究生习惯性将自己的导师称作“老板”,这也算学术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他说的老板应该就是他的博士导师林渊教授。温觉非点点头,把袋子放到茶几上时,顺手碰了一把桌上唯一有使用痕迹的玻璃杯,是冰凉的。

白简行挠挠后脑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比画了一下水壶,从几近罢工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坏了。”

“那就用气炉或者电磁炉烧呀。多喝热水才能促进代谢,感冒才好得快。”嘴上说着,人已经忙开了,从带来的药里翻出一颗清凉喉片塞给他,进厨房之前指挥他回房间里等着,“这些药都是饭后吃,我先去给你烧点开水,熬点粥。”

“不用麻烦。”他抓起茶几上的冷水灌了一口,好让自己能顺利说完话,“零食柜里还有些苏打饼干,我吃点儿垫垫肚子就行。”按照温觉非平时示人的冷性子,真的愿意来看望生病的他已经非常难得了,他真的没想到她还会有这么擅长照顾人的一面。

温觉非听后一脸好笑地看着他:“昨天好像有位先生说过想喝粥?”

白简行笑着摆摆手:“想喝粥是其次的。”想见你才是首当其冲。

温觉非一头扎进厨房,只留下一句:“喉咙疼就别吃饼干了,我熬个粥也就一会儿的工夫。”

她的声音轻细而笃定,白简行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愉悦,他原本想跟在温觉非身后钻进厨房帮忙去,却还是被她三两句给赶回了房间。随手翻起床头的资料书,耳边充斥着她在厨房里走动的脚步声和清洗厨具时的水声,窸窸窣窣地把所有的孤独都填满。

他恍惚中终于有了生活着的真实感。

没过多久,粥香便隐隐地从厨房里漫了出来。那香味嗅着清透浓厚,伴着锅里咕嘟咕嘟白米翻滚的声音,一点点从鼻腔沁入心脾。熄火后的粥是不能马上就喝的,还需微微地焖上一阵。他听见温觉非轻轻将火熄掉,随后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的声音。

白简行连忙起身要去帮忙,温觉非却已经捧着搪瓷碗走了进来,说:“这是我小时候感冒常喝的雪梨汤,秘制的。生津润燥,润肺凉心,对嗓子疼特别好。”

他接过尝了一口,温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是他喜欢的口感。

温觉非站在床边等他喝完,把碗端回去时,粥锅四边刚好翘起了一圈薄薄的白膜。这代表着粥米已经柔软得几乎融化,终于熬成了软糯适合病人入口的白米粥。她这些年在这方面可谓累积出不少经验。

她盛上小半碗,取出碗筷,趁着热气端给白简行。升腾而起的热气熏染了两人的视线,映在眼里的彼此都忽然变得好温柔。

白简行接过粥时,一双好看的眼睛还定定地望着温觉非。温觉非笑道:“怎么了?我可没偷吃啊,我吃过饭才来的。”

白简行被她轻易逗笑,低头喝粥时偷眼看她,见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地看着感冒药的说明书。背景里刚好是那幅出自她手的画,人与画的气质仍然非常相像。

六年了,仿佛一切都已全然不同,又仿佛从未变过。

他呆怔了半晌,温觉非见他吃完了,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碗,回头时墙上那幅画也猛地闯进眼帘。她突然就想起自己当年把这幅画送给他时的场景,是在白简行大学宴上,人声鼎沸的宴席之中,她被淑慎奶奶一句话点中,硬着头皮抱着画卷走到他面前。那个时候的白简行已经长得非常高了,清瘦颀长的身形,寡淡锋利的五官,对这似乎没完没了的祝福送礼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走近了,温觉非有些怯怯地抬眼看他,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如何,她竟然没从他眼里看出刚才他面对别人时,那种带刃一般的厌烦。她把还没来得及装裱进卷轴里的画递给他。手工制作的净皮宣纸有些显皱,和刚才别人送他的那么多名贵精致的礼物相比,显得有些寒酸。她的声音也因为如擂般的心跳而莫名变得虚弱,她说:“恭喜你……祝你前程似锦。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白简行伸手把画接了过去,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照例收到他重复了一晚上的一句谢谢,她点头正要走的时候,听到他格外笃定的一句:“肯定会再见的。”

是啊。她那时候想,她的恩师是他的奶奶,即便往后出师了,每逢三节两寿她也仍要去看望。再见的机会会有很多,但再进一步却没有可能。

刚才的雪梨汤显然效果非常好,白简行这时感觉喉咙没有那么干疼沙哑了,看着正望着那幅画的温觉非,突然说:“你还记得那一年你生日,我送你的那朵木春菊吗?”

温觉非低头和他对视,见他已然收起了眉目里的锐利和锋芒,眼神里是难得的温和柔润,像是在回忆一个藏起来许久的珍贵秘密。

“记得。”那是她在少女时代里第一次收到花,还是来自大名鼎鼎的天才少年白简行之手,足够成为她青春里难以忘怀的光亮。

“那朵花……”白简行的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痕,“是我在零下六度的天气里,骑了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去三环的花店买的。”

这个秘密像是蓄谋已久的定时炸弹,将她多年以来的认知全部炸掉。

白简行高考前的那个冬天,大雪隆冬,他从题海里抬起头,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听见奶奶的念叨,说今天是温觉非的生日,但又不巧碰上她要月考,没法儿接她出来吃个饭庆祝。

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儿们似乎都非常看重自己的每一个生日,从小他接到过的女孩儿的生日邀请简直不计其数,她们总巴不得这个特殊的日子能够尽人皆知,好像“知道”和“祝福”是能够成正比的一样。

但是那个叫温觉非的小姑娘,肯定不是这一类人。她肯定会抱着宣纸和画具躲进国画美术室里,一个人埋头画到热闹的景象全部散尽,好以此显示出自己的不屑和漠然。这是她一贯的保护色。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会这么觉得,好像自己非常了解她一般,但事实上他们说的话拢共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他坐在教室里,忽然就很想在温觉非生日的这天给她送朵花。市一中远离市区,骑车去到最近的花店来回至少需要三个小时,他权衡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是非常乖戾的,萧瑟的冬风不讲道理地扯尽最后一片碎叶,下雪时连空气都冻得像已经凝固起来。他回到学校时已经成了雪人,睫毛上都凝着花白的雪粒,握着车把的手更是冻得又红又肿。他就着夜色等在国画美术室的楼下,终于在学校快要门禁之际等到抱着书包走出来的温觉非。

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狼狈,他话都没多说几句,把花儿塞给她之后就立马离开了。回家之后几乎是立马感冒高烧,一连病了好多天。

但那是年少的他做过的唯一一件浪漫事。顾不上漫湿裤管的雪水和冻僵的身体,在零下六度的天气里骑行三个小时,只是为了给她送一朵花儿。

此刻坐在床上的白简行不太习惯仰视她的视角,便站起身,微弯下腰去看温觉非的表情。她应该想明白了,但向来对他人的直白表达有些反应无能,现在她眼神里的呆滞便很能说明问题。白简行故意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温觉非还在努力读取数据:“好像……明白了……”

其实能明白什么?温觉非心道,难道要说,她明白了当年收到的礼物居然那么珍贵,明白了他好像从那时就非常看重自己,明白了当年看似陌生的两个人的背后,竟然是一场懵懵懂懂的双向暗恋?

不,这样想简直太过于自恋了,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口,更做不到马上相信。她抬眼看着白简行放大的俊颜,听到他带着沉重鼻音的声音问:“你好像很惊讶?”

温觉非自知表情失控,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这次点头的时候她终于缓过来了,开始尝试着找借口回答他,也顺带说服自己:“但我一直知道,你向来是个难得的好人。”

白简行愣了一秒,这么违心的话,也难为她说得出口。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装傻,他即刻采取一系列实际行动,就着身高优势把她连连逼退,最后将她锁定在他手臂和衣柜前的一个小空间里。他非常冷静地发问:“你在给我发好人卡?”

“不用我发,你本来就是个好人。”

温觉非愣了,诚实但迟疑地回答:“好像……只有对我比较好一些。”

其实不是比较好,他是对谁都不好,唯独对她格外好。

温觉非听见白简行的气息里终于有了笑意,感觉头皮一麻,整个人像被他握在手心里,完全无法动弹。她尽量把头往下低,好让自己可以远离白简行的气息,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把脑袋埋在他胸前的受惊的小动物,他一抬手就能抚上她的发,像是正在安慰自家猫咪的稳重主人。

是一个极尽温柔和让她充满安全感的姿势,温觉非渐渐地顺着白简行的力道轻靠在了他肩上,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他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他说:“你好像在感情方面总是很迟钝。总是喜欢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要别人推一推才愿意动一动。”

温觉非抬起脑袋抗议道:“我有时是真不知道……”

他笑了一声:“是,我也一样。但我现在一直在想,十八岁那年因为腼腆而错过的事情,也许二十四岁时可以弥补。”

当时他们都还太小,根本不懂得喜欢是什么,因而错过了这么多年。“弥补”这个词乍听起来像是有些遗憾,但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么“弥补”正好可以成为全新的开始。

他在大学宴上的那句话,绝不仅仅是说他们还会再见面的意思,而是从那时就非常坚定,他们之间不会只有几面之缘这么简单。在她还没能听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计划进了将来。在当年喜欢和珍惜都很朦胧的时候,她已经成为被他认定的那个人。

“不过,也不着急。”他的声音里鼻音浓重,终于放下将她困在衣柜前的手,拿过她手里的碗往门外走去,“我说过的,我们来日方长。”

他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外后,温觉非有些腿软地坐在书桌旁,胸口已经震得发木。这种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朦胧迷离的梦,从前的她甚至都不敢幻想梦里的细节,生怕自己一个踩空滑落进去深陷其中,可是在这一天,他告诉她,这个梦是真的。

心脏像是突然到达了沸点,开出一朵蓬松柔软的棉花糖。

白简行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期在下一次公选课之前恢复了嗓音,带着一些小咳嗽重回众人视线中,继续当备受京大学生瞩目的英俊选修课老师了。不仅如此,白简行鹊起的名声还被校篮球协会盯上,动用了好些关系来软磨硬泡,希望他能支援一下管理学研究生院在周末和法学研究生院一同举办的篮球交流赛。

白简行答应打交流赛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大,大家看惯了平日里文质彬彬地上课学习的白老师,表示很难想象出他穿着球服和人进行体育竞技的样子,纷纷表示要前往比赛场地一睹英姿,更何况当代大学生的周末本就闲得无聊。校篮球协会的小九九也算得偿了,同样想去凑热闹的朱颜在开赛前半个小时特意来“拐带”温觉非,一进门看见她正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一副全身心沉浸在学习里的模样。

朱颜问:“你不去看白老师打篮球吗?”

温觉非的嗓音如敲冰戛玉,字字清脆:“有什么可看的?”

“啧啧啧,是白老师对你吸引力不够大了?那你可以去看看我们法学院的学长嘛,据说这次出赛的是我们整个院最帅最高的几个男生,指不定……”

温觉非冷冷地打断她:“我不喜欢一头热。”

朱颜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妙,疑惑道:“你在白简行那里什么时候一头热了?难道……是他没邀请你去看……”

“比赛”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温觉非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朱颜看着她解锁查看消息,轻点屏幕几下后,白简行的语音消息从手机喇叭里播放出来:“觉非,你下课了吗?我今晚在北区体育馆有场篮球比赛,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

朱颜亲眼看着原本积聚在温觉非小脸上的冷气在一瞬间全部散尽,愉悦取而代之,衬得冰美人的脸显出难得的柔和。但还是死要面子,温觉非装作非常冷静的模样收好手机和电脑,然后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她平时参展才会穿的小礼服裙。她从裙子后面露出半只脑袋,问朱颜道:“我穿这件,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

朱颜静默五秒,然后狂叫一声扑上去和温觉非闹成一团:“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吗?怎么又去了?是作业不好写还是手机不好玩?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最后,朱颜还是非常认真地帮温觉非选好了裙子和配饰,并且亲自操刀把温觉非从“漂亮”收拾到“十分漂亮”的程度,甚至还在抵达篮球场后,亲自掏腰包买了两瓶运动饮料,给温觉非支着儿让她在比赛开始前给白简行送过去。

温觉非抱着两瓶饮料往候场区走去,远远就认出在一众高大男生里仍然非常瞩目的白简行,一行人坐在一起好像正在讨论着什么。她一路小跑地来到他面前,白简行抬头看清来人是温觉非时,眼里的喜悦一览无遗。温觉非把饮料递给他,看到他伸过来接饮料的手掌中央好像写着什么。

她好奇地问:“打篮球还要在手上记小抄的吗?”

白简行低笑一声,稍微用力把自己的饮料拧开,又看了看温觉非手里还没开封的饮料,自然而然地拿过去也帮她拧开。

他答道:“不是,是那群家伙迷信。”他指了指身后的队友,“说是球赛时在手心上写重要的人的名字,比赛就会很顺利。”

温觉非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写了谁的?”

白简行笑而不语,温觉非惊觉刚才那个问句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在意,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他写什么是他的自由、他的隐私,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样直白地窥探他,如果他不肯说,又或者他写的是别人的名字……

千百种想法在温觉非的脑海里闪过时,白简行直接把手掌摊开伸到她面前,让她可以一眼就看清楚掌心上用细芯马克笔写的一小句诗:“觉今是而昨非。”

脑袋里“轰”的一声,她装作没看懂的样子点点头,脸却红得一塌糊涂。

球赛在不久后开始。这毕竟是一场业余交流赛,本着耍帅第一友谊第二的原则,双方队员都非常和气地进行着切磋,毕竟大家都只是一群更加擅长脑力活动的学术人才,很难要求他们打得像职业竞技那么精彩。而像白简行这样有一定篮球基础的选手就打得更加轻松了,上半场结束时他一个人就拿下了队伍将近一半的分数,这种在学习上是赤木刚宪水平、球场上是流川枫水平的男人真是分分钟能让整个体育馆的女人为之神魂颠倒。下半场刚开始,他便一个闪身断球成功,在队友都还在和其他人周旋的情况下独自速攻,晃过对方的防守来到三分线外纵身一跃,投出一记漂亮的三分球。

篮球从筐内落下,引起雷动般的掌声。白简行回身和队友击掌,往回跑去回防时,知道白简行手掌小秘密的朱颜看到他的某个小动作,立马备受刺激地抱着温觉非哀号起来:“我太酸了我太酸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呜呜呜呜……”

温觉非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朱颜继续哀号:“他刚才偷偷亲了一下手心!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啊!”

正巧刚才有些走神的温觉非有点疑惑:“你确定?”

“这还能看错?”朱颜几乎拍案而起,学着白简行的样子也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就是这样直接啵了一口啊!好了别说了,我命令你们俩原地结婚,你打算和他走去民政局,还是我帮你俩把民政局搬过来?”

温觉非被朱颜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赏了她一个栗暴让她安静下来,眼神再次落在白简行身上时,感觉一颗心像被淬成金色的蜂蜜裹满。

不出意外地,管理学研究院队在下半场把比分差距越拉越大,最终以86:52的比分胜出,白简行拿下本场MVP(最佳球员)。比赛结束之后,温觉非站在出口等他,百无聊赖地刷起微博,点进白简行的微博里一条一条地往下翻着。他从不发朋友圈,更是甚少发微博,不知不觉她就翻到了三年前,其中有一条他写得有些暧昧,说:“她不会说德语,以后我一定要假装教她说德语,然后让她说lchliebedich。”

她复制后面那串字母到翻译软件上,显示的结果是“我喜欢你”。

心里有些好奇,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叫自己,回头果然看到了白简行。他换上了一身休闲服,甩掉一大群说要去庆功的队友跑过来,发梢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若是再加上一个十足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简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但他没有笑。一直以来他在人前都是不苟言笑的形象,只有看向她时的眼神会装满沉甸甸的温柔。温觉非迎上去,望着他的脸第一句就是:“你能教我说几句德语吗?”

他怔了一下,随即猜到了缘由一般了然地点头,发音缓慢而标准地说出一句“lchliebedich(我喜欢你)”,她跟读了几遍之后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简行轻笑,像是藏起什么秘密:“谢谢的意思。”

温觉非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然后,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都红透了脸。

当晚,白简行不知怎么的难得在微博上营业,发了一张比赛后拍的掌心照,手掌最中间那一行小小的字已经被汗水模糊掉了,难以分辨出原本的面貌。

他的配文倒也是言简意赅:“谢谢这种迷信。”

点赞和评论纷至沓来,无数人好奇地询问字迹内容,更有甚者直接在评论里玩起了拼字游戏,联合今天和白简行一起打比赛的队友们,硬生生把“觉今是而昨非”这七个字给拼了出来。

“那不就是温觉非的名字吗?白博士和建筑系女神恋爱实锤!”

原本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温觉非有些不好意思,反复斟酌之后评论说:“看来,白老师很欣赏陶渊明先生的诗。”

“觉今是而昨非”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她虽是足够聪明灵巧,但想把一场八卦讨论会变成陶渊明诗歌鉴赏活动谈何容易?更何况发布者本人也不肯如她意,十分钟后,谁都没回复的白简行突然回复她,说了一句:“也没有,我本身没什么文学细胞。倒是因为你的名字,难得背下来这一句。”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一把炸掉了许许多多因为球赛而对白简行想入非非的少女心,更是让评论区里一众在前排八卦的朋友大呼“人在家中坐,狗粮从天来”。

朱颜私聊温觉非评论道:“白老师这一招真是高啊,四两拨千斤,也没透露半个字,好像只是随手回复你一句,实际上是在表忠心的同时,又给舆论放出一个绝妙的烟幕弹。绝,太绝了。”

温觉非回:“看来管理学的课你听得很认真。我会把你的观察心得转告给白老师的,说不定能给你加点平时分。”

朱颜立马服软投降:“别别别!我可不敢惹他,我还是远距离磕糖吧,你俩这种神奇配对真是太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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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最帅的德语老师,京大史上最帅助教竟然是她年少时唯一心动过的学神哥哥的介绍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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