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敖：大手笔写的小历史

大手写下的小历史

文丨王敖

中国教师读书网2007年发表

“如果你想知道埃及在哪里，我建议你去问燕子。每年秋天，天气转凉，燕子就会飞向南方，越过山脉到达意大利，继续跨越一片海域，最后到达非洲离欧洲最近的地方，埃及就在不远的地方。” 这样书写世界历史，说明大手终究是大手。 那是 1935 年，贡布里希 26 岁，正在谈恋爱，失业，因此缺钱。 他的一位出版商朋友想到，英国有人刚刚写了一本儿童历史书，如果翻译成德语应该能赚一些钱。 贡布里希读完这本书后说：“也许我可以写一本更好的书。”

当贡布里希在维也纳大学撰写博士论文时，他对学院派风格越来越不耐烦。 当他不安的时候，他经常和一个小女孩通信。 她想知道这个书呆子叔叔在搞什么鬼，所以他必须用孩子们能听懂的语言来解释他的博士论文。 如果你正在写博士论文，不妨尝试一下。 这就像用积木讨论架构一样。 它需要准确而机智的专业知识，需要以简单驾驭复杂的技巧，需要大量简单而精炼的隐喻，需要热爱。 贡布里希拥有一切，但出版商只给了他六周的时间来写《世界简史》。 这么多杰作的诞生，与严格的工期有关。 突然的灵感和仓促带来的遗憾，都是在压力下工作的副产品。 他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写一个章节，白天查资料，晚上写作。 他每周日都会约会，告诉他的未婚妻这一周的进展情况，并给她读一些文章。 所以，这本书的语气是非常亲切和温柔的，因为这本世界历史不仅是给孩子看的，也是给恋人看的。 美国伟大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曾说过：“金钱也闻起来像玫瑰”。 一代学者、儒生，年轻的时候，为了钱必须写书，出版商送给他的彩色钞票很快就变成了他送给女友的玫瑰花。 好在老天眷顾人才，所以这本应急书一出版就大受欢迎，给贡布里希的写作生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运，当然也是因为他写得太好了。

1936年《世界简史》出版后，很多人误以为他是高级教授。 很快，这本书被翻译成五种语言。 纳粹禁止这本书，理由是它有“和平主义观点”。 贡布里希去了英国并一直住在那里，最终他在异国被封为爵士并受到荣誉。 他受邀写了另一本类似的书，后来风靡全世界。 这本书在中国也拥有无数的读者。 有人说它“与蒙娜丽莎齐名”。 我们不知道《蒙娜丽莎》的姐妹是谁，但我们知道《世界简史》和《艺术的故事》本来就是姐妹篇。

战后贡布里希在新的德文版中增加了一章，除了《世界简史》之外，他的其他著作都是英文的。 晚年，贡布里希又开始对该书进行修改，并采纳了他儿子和助手关于亚洲部分的一些意见。 贡布里希非常重视这本“儿童读物”。 他计划分别写一章关于莎士比亚和《权利法案》的内容，并扩展了英国内战和议会民主。 英国的历史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但他希望读者在这本书中能够放松，不要做笔记，具体的年份和名字也不是这本书的关键。 这部历史著作不是教科书。 在短短的篇幅里（翻译成中文恐怕只有200页左右），贡布里希从远古史前时代写到了20世纪。 骑士。

童话故事的开始，当然是“很久以前”。 贡布里希在开篇章节中写道：

“从前”就像一口无底井。 从上往下看会不会头晕？ 我会。 因此，让我们点燃一张纸并将其扔掉。 它会慢慢地落下，越来越深，当它燃烧时，它会照亮井的两侧。 你能看到它还会继续下跌吗？ 现在它已经坠落得很远了，就像黑暗深处的一颗小星星。 它变得越来越小......现在它消失了。

不要以为贡布里希是在向孩子们解释物理实验。 他想用学术语言解释的是人类文化记忆的构建：

我们的记忆就像那张燃烧的纸。 我们用它来照亮过去。 从我们的过去开始，然后我们请老人讲述他们的记忆。 之后我们寻找死者写下的文字。 这样我们就照亮了回来的路。 有些房子专门存放人们曾经写过的纸片——它们被称为档案馆。 在里面你可以找到数百年前写下的文字。 在档案中，我曾经发现一封信，“亲爱的妈妈，我昨天吃了一些可爱的松露。爱你，威廉。” 威廉是一位生活在数百年前的意大利小王子。 松露是一种特殊的蘑菇。

读过很多理论的人一定会想到“知识考古学”。 受福柯影响的新历史学家喜欢标志性的莎士比亚法案、文艺复兴时期的土豆，他们一定也喜欢意大利小王子的蘑菇。 然而，在这里，贡布里希的笔并没有洞察到深层历史的细节，我们看到的却是延伸读者想象视野的沧桑感：

但我们只是转瞬即逝，因为我们的光芒现在消逝得更快：五千年前……一万年前。 即使在那个时代，也有喜欢美食的小孩子，但他们不会写信。 两万年前、五万年前……甚至那时候就有人像我们一样说“很久以前”……但我们还没有到达开始……数十亿年前……只是奇异奇妙的巨大恒星和小天体，在浩瀚宇宙中的气体云中旋转。

“从前”——但现在所有这些对过去的凝视又让我头晕目眩。 赶快！ 让我们回到太阳，回到陆地，回到美丽的海洋，回到植物、蜗牛和恐龙，回到我们的山脉，最后，回到人类。 这有点像回家了，不是吗？

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贡布里希如此有魅力了，“这有点像回家，不是吗？” 《回家》，回家是探索遥远的过去，还是回到现实？这真是有趣。贡布里希由此让我们体验到：不仅仅是“一个”的故事，而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称之为世界历史的故事。本书是作者对历史上人类命运的同情，“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吗？”

为了思考这个问题，我们还是需要回过头来看看历史的变迁，然后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历史”，仿佛我们自己就是慢慢凝固的石膏像。 我们每天发出的、消失在浩瀚的电子虚拟世界中的信息是什么，未来又会被谁召回？ 也许历史的意义赋予了这种意义以不可言喻的新形式，就像贡布里希简洁概括的老子之道一样，贡布里希在晚年写作时是否曾达到过这样的境界？ ：

在整个世界上——在风雨中，在动植物中，在白天到黑夜的转变中，在星星的运动中——一切都按照一个伟大的原则运作。 他称此为“道”，意思是“路”或“道”。 只有人在他无尽的努力中，在他的许多计划和计划中，甚至在他的祈祷和牺牲中反对这一原则，也就是说，挡住了它的道路并阻止了它的实现。 ......只有当一个人成为一棵树或一朵花，清除所有意志和目的时，人们才能感受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