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bz@admin888 一本书就是一个迷宫。即使你认为自己已经逃脱，你也会发现自己被困在那里。没有逃脱的机会。这项工作必须被销毁。但我下不了决心。我注意到你的焦虑正在逐渐增加。从一堵墙到另一堵墙。谁在尽头等待？—— 没有人。谁在读你、解读你、喜欢你？—— 当然，还没有人。你独自对抗黑夜，对抗世界。
摘自—— 《问题之书》
埃德蒙·雅贝斯（Edmond Jabs，1912-1991），法国著名诗人、作家、哲学家、宗教思想家，犹太人。他是二战后法国最著名的文学人物之一，对德里达、布朗肖等法国思想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87年荣获法国国家诗歌奖。 （图片由出版社提供，朱艳春插画）
制作一本“沙书”
当上帝还是百科全书的另一个名字时，虔诚的信徒总能通过第《圣经》本书一睹上帝的无限性。或者说，在人类理性被推崇的启蒙时代，书籍作为知识的象征体现着无限的精神，就像图书馆容纳了所有的思想一样，书籍的空间包容了一切可见和不可见的事物，容纳并取代了上帝。 《无限之书》正是黑格尔梦想的百科全书。书上都写了！这本书将历史封闭为一个完整的循环，一个宏伟的整体。
然而，在当今所谓的后历史时代，整体性的概念正在受到质疑。因此，包罗万象的书就成了一个问题。 《无限之书》被揭露是人文主义长期以来的幻想，而《沙书》最终是一本由流沙制成的书，逐渐散开甚至崩溃。在这片松散的沙地上，埃德蒙·雅贝兹怀着重塑书页的坚定想法，开始写作。
《问题之书》，【法国】Edmond Jabes，刘南奇译，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12月。
七卷本《问题之书》是雅比斯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一系列“书”主题作品的第一部作品，历时整整十年，奠定了雅比斯独特的写作风格。就风格典型性而言，《问题之书》可以称得上是雅比斯最重要的作品，或者说是他创作生涯的中心点。因为所有后续作品都是《相似之书》 《界限之书》 到《好客之书》 ——。将其视为围绕该点向外延伸的同心圆。
《相似之书》，【法国】Edmond Jabes，刘南奇译，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12月。
如果雅比兹创造了一本《沙之书》，那么它就不是一本单独的书，而是许多名为《书》的书的集合，沙子般的魔法出现并变得无限。在于它来自于书的走向在于书本身的重复和延续。根据博尔赫斯的故事，《金沙之书》的第一页从未被发现。《问题之书》是《沙之书》的第一章，而不是雅比斯《沙之书》的开篇章节。某人（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或不小心掉落并从整本书中捡起的松散的一页，与意外的一阵风打开了这本书具有相同的效果。 《沙之书》邀请人们走进沙的迷宫，踏入——的沙漠，一个不可估量的无限空间。
作为犹太人必须面对的生存困难
雅比来自沙漠，埃及的沙漠。沙漠提供了他的生命、他的记忆和他所写的书页。就栖息地而言，沙漠意味着游牧生活，没有永久的家园，永远的流浪。在写《沙之书》之前，雅比兹就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沙漠赋予存在的永恒的混沌之流的感觉。
首先是身份错位。雅比兹1912 年出生于开罗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在英国统治的埃及，亚贝家族保留了祖先选择的意大利国籍，他们居住的社区属于法语文化。因此，雅比斯从小就在沙漠中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异乡人。和他的古代犹太祖先一样，他在阿拉伯的异教土地上长大，他的传统使他无法认同或认同埃及的本土文化。与此同时，就像其他错过摩西救恩并迷失在旷野中的人一样，他无法在犹太教中找到自己的根，信仰的束缚也松动了。他是一位严格的信徒，就读于天主教小学。他学到的语言不是来自他的人民（希伯来语）或他脚下的土地（阿拉伯语），而是来自他遥远的前殖民地法国。是的。法语，一种多元文化的小点缀，几乎成了他的母语。他喜爱阅读法国文学，深受兰波、马拉美等象征主义诗人的影响。
此外，由于父亲的工作原因，雅比斯也有机会不时前往法国出差。 17 岁时，他在法国度假归来的船上遇到了他未来的妻子。一年后，他开始在巴黎索邦大学学习，并在那里出版了第一本诗集，正式开始了他的诗歌生涯。雅比斯完成学业后返回埃及，但与法国密不可分的联系却在他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精神印记，使他与尼罗河畔的法国人更加亲近。
《腋下夹着一本袖珍书的异乡人》，[法文]Edmond Jabes，刘南奇译，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
复杂身份的混乱所形成的紧张气氛终于在1957年显露出其对命运的残酷力量。去年苏伊士运河危机爆发后，埃及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加上阿拉伯世界对以色列国的仇恨，逐渐发展为对犹太人的普遍敌视。当纳赛尔政权下令驱逐他时，雅比兹不得不带着家人逃离这片善恶交织的土地，定居在他的第二个精神家园法国。他离开了永远养活他的沙漠，但沙漠要求的流放才刚刚开始。
由于对法国文化的熟悉，雅贝斯很快融入了新的社会环境。 1959年，他的诗集《我构筑我的家园》也由巴黎伽里玛出版社出版，为他带来了文学声誉。但沙漠的诅咒依然笼罩着他看似安逸的生活，曾经让他无家可归的排斥迷雾依然会扰乱自由的氛围，即使是在一个宣扬平等和博爱的国家。一天晚上，雅贝斯看到巴黎奥戴农区墙上的涂鸦，感到震惊和心碎。用法语和英语写下的恶毒口号：“犹太人去死，犹太人归还。”流亡者重新揭开自己的伤口，在被政治驱逐出埃及后，他再次宣称自己不属于埃及。他将被暴露在他赤裸裸的脆弱之下，只是这一次放逐将发生在他的心里，而不是他的脚下。
他意识到沙漠是他的原罪，是他无法逃脱的宿命，他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家，他注定要永远生活在沙漠里。因为沙漠一直是异乡，是没有主人的世界，他的犹太血统与这片沙漠密不可分。阿拉伯不接受他，欧洲也不欢迎他。精神上，我成了一个没有祖国、没有国籍的人。
谈到归属感，同样是犹太人的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评论说，雅比斯正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位置”而不再占据所有形式的空间，而变成了纯粹的开放性，“最高的深渊”。他只属于空旷的沙漠，空旷的沙漠。在与诗人马塞尔·科恩的对话中，雅比兹承认他的空间非归属感与他的犹太身份之间存在密切联系：“我觉得我只存在于任何归属之外。这种非归属感是我的本质.我太久了想要一个地方，一个居住的地方，但同时我又无法接受这个提供给我的地方……这种没有归属感让我让人们更接近犹太教的本质，以及犹太民族的命运。一般的。”
雅比斯想。
因此，当雅比斯遇到反犹太涂鸦的那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作为犹太人的意义的沉重和矛盾。这就是他想写作的原因。对他来说，写作是他唯一的慰藉，笔是他迷失方向时唯一的拐杖，纸是他沙漠中的绿洲，墨水是他唯一的希望之源。哲学家阿多诺说过： “对于失去家园的人来说，写作成为了一个归属地。”
从这个意义上说，《问题之书》首先是贾比斯为自己建造的一座想象中的房子，一个他在无家可归的紧急情况下努力建造的营地。他在书中写道，“墙上的几幅涂鸦就足以让午睡的记忆支配我的笔，让我的手指支配我的视野。”不过，他承认他的住处总是暂时的。当他停下来喘口气时，墙上的涂鸦就像一道可怕的闪电，照亮了他所生活的荒野，并揭示了他作为犹太人必须面对的生存困境。他必须继续前进，继续写作。因此，“《问题之书》”也是他以书籍的形式不断问自己的问题，而他用心写下的每一页，用他的话说，都是“徘徊问题的苦痛”。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在沙漠里。
“我的书变成了灰烬”
《我构筑我的家园》，[法文]Edmond Jabes，刘南奇译，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
当雅比斯远离沙漠而无法返回时，他发现了沙漠的力量。《我构筑我的家园》 收录的诗歌写于1940年代和1950年代的埃及时期，当时雅比斯距离沙漠还很近，但沙漠并不经常出现在他的诗歌中。 1935年遇见法国诗人马克斯·雅各布斯后，贾布斯一直保持着长达十年的书信友谊，直至去世。雅各布充当了他的诗学导师，他的诗艺在与雅各布的交流中日趋成熟和完善。
在此期间，雅比兹还结识了保罗·艾吕雅，并一度与巴黎的超现实主义者成为朋友，他们的诗歌风格不免带有超现实的色彩。由于雅各布的知识渊博和超现实主义梦幻般的激情追求，贫瘠的沙漠被绚丽的夜空和生机勃勃的植被遮蔽。到了巴黎定居后，他才发现沙漠的形象尤为紧迫，并在他的作品中不断出现。这并不是出于对前世的简单向往，而是出于更深层次的历史意识，是对整个犹太人在其命运背后所经历的沙漠处境的反思。
于是，早期诗歌中轻快、柔和的夜曲被弥漫在《问题之书》空气中的密集、穿透性的对话所取代，抒情的圣歌被炎热的沙漠流冲走、支离破碎，他的声音沙哑。尽管他因极度窒息的痛苦而哭出声来，但那也是无声的哭声。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它提出了什么问题？这首先不是一个火热的问题吗？它折磨着每一个打开这本书、灼伤眼睛、捧在手中的读者。让纸张变得滚烫。这沙之书分明是一本正在燃烧的书，其中飞出的沙子已经被火焰吞噬，不再是沙子而是灰烬。
那灰烬不也是犹太人的屈辱与痛苦、记忆与命运吗？如果说沙子是犹太人被驱逐的痛苦，那么灰烬就是犹太人灭绝的痛苦。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曾将这本书《问题之书》称为“死亡之书”。因为这本书不仅谈论风沙，还谈论火葬场里的遗骸——它讲述了一个艰难的事实。 20世纪犹太人遭受的最严重的苦难是纳粹对他们的种族灭绝。
雅比兹曾说过：“就像一颗从黑夜的深渊中升起的星星，20世纪下半叶的人们是从奥斯维辛的灰烬中诞生的。”以奥斯维辛为代表的死亡集中营不仅是针对犹太人的，它也是针对犹太人的。代表所有人，人们不可避免地会提出问题。被摧毁的不仅仅是国家，还有更广泛的人民，或者更确切地说，人类这个概念。当人性在自身暴力的熔炉中被吞噬时，关于人性的书写只能从灰烬中开始。 “房屋被毁，书籍化为灰烬。在灰烬中划出线条。然而，在字里行间，阿多诺的著名断言，即奥斯维辛之后诗歌的野蛮和文学的不可能。《灰烬》的写作注定是极其困难和残酷的。这就是雅比斯的书面临的问题，为了反思犹太人的处境，他不得不承受历史的创伤，只能在灰烬中书写，同时在灰烬中见证犹太人的遗骸。致命的火灾。
穿过毁灭的灰烬
因此，灰烬中的火迹构成了《问题之书》条秘密线索。从第一卷开始，两个虚构人物萨拉和尤克尔的故事就出现在支离破碎的文本中。他们是在集中营里经历生死的犹太恋人，却无法摆脱创伤的阴影，酿成莎拉精神失常、尤克尔自杀的致命悲剧。但他们的言论却成为书中持续存在的相互不满的声音。两个人之间的文字，无论是独白还是书信，都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就像两朵玫瑰试图在灰烬中向对方攀爬。玛苏。雅比斯没有详细说明这个故事，它既不是历史记录，也不是虚构的。那么它是什么？似乎没有完整的情节，也没有连贯的结构，只有模糊的迷恋低语和诗意的怀念低语。
故事被打破了。但这是雅比斯精心策划的策略。
《界限之书》，[法文]Edmond Jabes，刘南奇译，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12月。
对他来说，故事本质上是无法讲述的，因为一旦讲述，它们就会消失。我也相信，人生中重要的不是某个特定时刻的细节，而是整个人生的命运。尽管雅比兹没有亲眼目睹集中营的恐怖，但他确实看到了来自欧洲的犹太难民以及因纳粹迫害而伤痕累累的妇女和儿童。二战期间，他参加了埃及反法西斯组织的组建，也听说了欧洲发生的一切事件。雅比什所需要的只是严肃的话语或沉重的句子来讲述这场灾难的事件。但要解释苦难的命运，需要一本读不完的书。重要的不是穷尽已知的事实，也不是穷尽未知的想象，而是让已经有意义的词句和它们所唤起的情感在书中说话。不是莎拉发疯了，也不是尤克尔死了，而是所有的犹太人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甚至包括那些遭受流放诅咒的犹太人。正如莎拉和胡克尔的故事是数百万受害者的故事，而雅比兹自己的经历反映在他们的血和泪水中一样，阿希的写作已经包含了自传的维度。
但这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从莎拉和尤克尔口中说出的正是他所强调的“话语”。为了摆脱毁灭的灰烬，再次看到意义的曙光，雅比斯决定将他的人物和风景回归到一个永恒的实体：文字。因为一切都只能用文字来记录，而当一切都消失了，文字是唯一能拯救它的东西。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火焰不仅吞噬了人类，而且它的烟雾也遮蔽了上帝。在上帝不在的情况下，只有言语才能拯救莎拉和于克尔的记忆，只有言语才能让他们受伤的灵魂得到安息。
照片/IC照片
因此，《问题之书》 宣布绝对信任雅比斯的话，他赋予他们在灰烬中说话的权力。就这样，骨灰最终聚集在绝对道的周围，而绝对道则分裂、生长、变异、衰落。文字如神灵般控制着文字的运动，通过书本空间的发挥，开辟出无限的宇宙。
随着第：010 卷至第30000 卷的展开，引入了新角色，例如Yael、Elia、Yaeri 和Elle。他们是同一个死者，由几乎相同的角色组成。他们的悲剧故事让文字的力量越来越明显，他们的故事找到了书籍作为归宿。从第一卷《问题之书》到第三卷《回到书》到第七卷《最后一本书》，这本书形成了一个闭环，包含了所产生的一切用言语来说，我是。死在书里，生也在书里。书里有暴力，书里有和平……毕竟，犹太民族的过去和未来，脚下的焦土和应许之地，也都在书里。
犹太人的存在就是书籍的存在。
为什么是一本书？到底什么是书？雅比斯所指的“书”绝不是文学作品或文化产品，而是抽象的实体、文字主导的理想空间、特定公民生活的乌托邦。因为这本书来自犹太传统，所以它是一本圣书，是上帝的临在。对于犹太人来说，大写字母的圣经是唯一且绝对的书。事实上，犹太人一直秘密地与书籍结缘。在宗教裁判所时期，被迫皈依的犹太人仍然在袖子里揣着一本小书，证明他们的初衷。他们愿意按照圣经行事、生活。在一本看不见的书里。雅比斯称他为“腋下夹着一本书的陌生人”。
显然，他试图从灰烬中恢复与被烧毁的经文的联系，而本书中虚构的许多拉比都是雅比兹在受任命后研究《塔木德》和卡巴拉的结果。
拉比们以犹太教注释的方式评论《上帝之书》和《圣言之书》，仿佛《圣经》和《圣言之书》已经合而为一，无法区分。或者，正如雅比斯所说，犹太人的存在就变成了书籍的存在。 “作为犹太人的困难就是写作的困难，因为犹太教和写作是同样的期望，同样的希望，同样的消费。”“那么书就是上帝。”书就是世界，但书就是世界。书亦是天空。
在雅比斯眼中，上帝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是超越性的化身，是凡人无法征服的沙漠般的虚空，是永恒的深渊。而与神相对应的这个词，具有沉默的本质。这就是为什么在雅比斯书中，死者的嘴会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声音，而白色的书页会从黑色的灰烬中浮现出来。也许这本书的全部谜团就在于第七卷标题之前的神秘点：“El，或最后一本书。”雅比兹引用卡巴拉的教义指出，点是一个无穷小的环，它不仅揭示了整体的总体性，而且构成了这个总体性的崩溃。或者，如《问题之书》 的中心页所示，Jabez 写了两个互为镜像的单词：NUL 和L’UN。正是在这方面，这本书同时象征着一切与虚无、声音与沉默、存在与缺席、生与死，并且通过“片段、格言、对话、圣歌和评论的马赛克”，雅比兹描述了其文体实验。在中，他进行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风格实验。一种全新的诗学被创造出来，一切说出来的和没说出来的、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都围绕着那个点，形成了无数的纸和墨的平面，书再次让我们走向无限。
《灰烬之书》也是《沙之书》。
文|魏广志
编辑诺东；
校对薛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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